深夜。

耶律隆緒并沒有留宿昭德宮也沒有去任何妃宮中，趁著夜重，涼亭中深思入神，眼目憂然，少了一絲帝王的冷肅。

李清惜小心的將手中的茶點放在石桌上，但還是驚動了前面思然的人，應該說她一出現他就已經知道，只是沒有打破。

轉身看著小心翼翼有些緊張的她，再看著桌上的東西，走了過來坐下，拿起一塊，慢慢咀嚼，并沒有多說什么，甚至沒有一分不悅，讓她松了一口氣，退至旁邊一步。

直到他放下茶杯看著她一眼，“很久沒吃過珍珠片。”

李清惜軀了軀身，“聽說可汗今晚未吃晚膳，上次您偶然提起珍珠片，奴斗膽做了些，怕可汗吃不習慣。”畢竟她做的不是大漠口味，偏南方些。

耶律隆緒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為什么叫珍珠片？”淺然一問，“四四方方的。”與片字不一樣。

“珍珠片只是其名，南方做法會加牛乳與花生漿，口感軟棉，北方大多會加馬奶或者其他乳制品，口感渾厚些。可汗應該偏喜好后者吧。”她不會做，應該是沒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她做的是前者。

他并未回答，“你還懂這些，看來你還是費了些心思。你常常做？”答非所問，說著讓人猜不透的話。

搖頭，她雖不是真的金枝玉葉，但她好歹也是尊貴郡主，下廚的機會自是少，但不代表她不會。

擰眉，顯然聽出她的矛盾。

“小時候額娘常常會做一些小點心，看多了自然就會了。”那時候爹還不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娘總是特別愿意花心思與時間去做，哪怕只是看著爹簡單的吃幾口，她就覺得很滿足，后來爹慢慢變的很忙，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做著，只是爹吃的次數越來越少，但她仍舊繼續，好似那是她全部寄托。

雖然只是簡單一句，但耶律隆緒還是聽出了弦外音，女子嫁人從夫，一心一意，但夫卻不屬她一人。

“城外的事，都安排好了？”

突然的一問讓李清惜瞬間回神，“是，恒王殿下已經按可汗的意思將貧民分派至附近城鎮，分得一些田地，以后他們就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再流落嗟來之食了。可汗如此用心愛民，為民解困，是一個好君王。”比起授人魚，授人以漁才是英明最長久的方法，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好帝王，為民著想，以民為先，心中有百姓。

“好君王能讓每個人都心向本汗嗎？”

“當然能。”但話音未落，對方別有深長的眼神讓她遂然明白，對方根本是在暗示她心也向著他，低眸，避開對方一絲深邃的目光，心跳加速。

見狀，耶律隆緒難得心情一絲大好，真可愛，連害羞都這般有意思。

~~

春寒夏末。

蕭后架著身子慢步院中，手中的汗扇隨意驅趕著仍舊有些酷熱的熱潮，眼神卻精明的盯著不遠處正氣憤走過的人兒，停步倚在朱紅的柱邊，似在等著某人。

完顏佳兒妒火中燒，見到對方，慌忙斂起幾分，行禮，“見過蕭王后。”

“不用多禮。聽說完顏部落有位騎技了得的小郡主，長得楚楚動人，亭亭玉立，性格傲然，年方十七，小字佳兒。”

“你認得我？”有些驚訝對方居然會知道自己。

微笑瞅著，“不知郡主可有雅性去昭德宮一坐。”拋出邀請。

見對方一絲遲疑，蕭后并沒有多加理會與逗留，率先轉身。完顏佳兒思然一分還是跟上，讓蕭后唇角一絲意料之中的上揚。

昭德宮，完顏佳兒張望著四周一眼，大遼王后宮殿果然氣派堂皇。

“郡主看著還可以？”隨意的問著。

“佳兒失禮，王后居所果然氣派堂皇，比起完顏府富麗的多。”直言。

“呵，佳兒郡主果然如傳言性格直爽，不拐彎抹角。你們完顏部作為女真最大的部落之一，你爹完顏洪更是先王御賜的洪親王，可見對你完顏族的器重，算起來你叫我一句王嫂都不為過。”

“蕭王后言重了，佳兒不敢承受。”有些驚恐對方的套近乎，顯然‘有失身份。’

蕭后不以為意，精致的妝容完美無瑕，看不出一絲情緒。

“聽說太后打算將你許給恒王為妃？”似問似肯。

不說還好，一說完顏佳兒就來氣，臉色瞬間豬肝色，顯然火冒三丈。

“怎么了？不是聽說你一直傾慕恒王，太后賜婚，你應該高興才對，看著怎么好似并不高興。”明知故問。

完顏佳兒咬了咬下唇，脫口而出，“高興什么？他說他永遠不會娶我，更不會讓我成為恒王妃。”

“怎么會？你漂亮奔放是草原上少有的美人兒，恒王怎么可能不愿意娶你？”故意一問。

“誰知道他？也許在他心里我連一個宮女都不如。”想到那晚他那么著急護著別的女子，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宮女？別說你們完顏部就算我大遼王宮，都沒有幾人能與郡主美貌相較，郡主可別自降身份，妄自菲薄啊。”繼續不急不緩的說著，暗藏一絲激將。

聽著，對方果然上當，“蕭王后，我能跟你打聽個事嗎？”

“郡主但說無妨。”

遲疑一分，還是決定問出口，“可汗殿中有個宮女，好似叫什么冰清，她是誰啊？她是什么身份？大家好像都挺巴結她的。”

“郡主怎么對一個奴那么好奇？”似不解的問著。

“哦，上次我跟阿爹朝貢時見很多人都對她巴結，好似很尊敬，又敬又怕的樣子，有點奇怪，一個奴才，所以~~~~”她不是沒打聽過，但王宮中的人似乎對她的身份格外保密，閃爍其詞，避重就輕，怎么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似乎她的身份是個不能說卻又人人得知的‘秘密’。

蕭王后唇角一揚，并沒有回答。

“她是誰啊？”掩不住好奇，追問著。

見對方并沒有回答之意，正難掩失望之時，旁邊的那古見勢，接話道，“郡主有所不知，她可不是普通的宮女或者奴，她是~~~~”

“不是普通的奴？那她是誰？”

那古瞄了一眼旁邊的蕭后，見對方并沒有多余的表情，才敢繼續說道。“她是大宋安排來和親的公主。”

“宋帝的女兒？”顯然有些驚詫，意料之外。

“應該是現在宋帝的妹妹。”

“那古。”蕭后才遲遲出聲打斷。“可汗雖未明令，但在宮中最忌諱談人是非，小心隔墻有耳。”

“是。”那古頷首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更何況該說的也好，不該表達的也好，都已經讓某人聽到，目的已然達成。

待完顏佳兒離開后，蕭后篤定的眼神，顯然一切盡在掌握。

“那古，你不知道可汗最不喜歡人亂嚼舌根？”似一絲不悅，皺眉。

那古上前一步，朝剛才完顏佳兒離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古當然明白。所以~這個舌根得有人嚼，完顏佳兒好說也是洪親王最疼愛的女兒，奴覺得最適合不過。”解釋著。

“怎么說？”

“娘娘應該很清楚，王宮內，很多人都是三分人七分鬼，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其行事與言行不可全部輕信。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更是宮中的生存之道，所以那些人并不會盡心辦事，相反，這個初來乍到搞不清楚狀況的郡主，簡單任性，有勇無謀，正可給娘娘當槍使，萬一惹出禍來，怎么怪也怪不到娘娘身上，娘娘只管靜觀其變置身事外等收漁人之利就好。”

蕭后唇角淺揚，顯然對方說的正合她心意，滿意。

“且話說回來，如果萬一成了，娘娘您就可以一次性除掉兩個勁敵，以后高枕無憂，獨得圣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那時候您娘家也會因為您而在朝中更得勢，地位更加穩固，可想而知以后誰還敢跟您作對，巴結奉承還來不及了。”趁勢一番討好。

“你跟我最久，從我剛入宮時就一直跟在我身邊，盡心盡力，也最知我心意，以后我得勢，你的好處更源源不斷。”

“奴先謝過娘娘大恩，自當竭盡全力為娘娘效勞。”

“目前最要緊的事，好好盯緊她，我可不想什么時候她突然名正言順的與我爭寵。”顯然眼下這個最讓她不安。

“是，那古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