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僅眼前的茍且，還有遠處的小樹林和玉米地。

初中的時候，李漁曾瘋狂喜歡過那個平胸孫天后，可是現在卻十分討厭那首令人發慌的歌。

李漁很憤怒，他一直被奉若珍寶的人，怎么會賦予他如此鮮艷的原諒色。

山盟海誓，你儂我儂都是假的？

要不是老人告訴他，一定要克制自己，一旦被怒火和欲望沖昏了頭腦，就真正成了不入黃泉的孤魂野鬼。

李漁只能找一些其他的事去分散注意力和開導自己，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李漁發現這里的鬼魂大部分，頭上都多多少少帶著些許原諒色，好像印證了那句‘想要生活過的去’的俗話。

這樣的鬼魂在南區的居多，北區也有一些。

鬼魂不用上班，也不用還房貸，基本晝伏夜出，渾渾噩噩一日一日的過著。

南區里面的鬼基本很少出門，相比較起來北區的倒是經常出去溜達，總是萎靡不振的走，精神矍鑠的回，很神奇，也很神秘。

李漁心情很糟，所以沒去找老人問個明白。

每當天漸漸黑了，他都會來到這個小山坡，不是為了放空自己，而是基本每天都會有人驅車來到山腳下的莊稼地和小樹林。

各色男女在其中展開一場赤誠相見的搏斗，空曠的山野中，聲音傳播的極廣，李漁將一切都聽的很清晰。

或許生前遇見這樣的畫面，還會有些許悸動和興奮，可是現在他則在想著某個人的頭上，漸漸生出看不見的綠色模樣。

想笑，

笑著流淚。

這一天黃昏，他剛來到山坡沒多久，老人也出現了。

著看向山下的茍且，老人重重的嘆息一聲，“道德淪喪！

走吧，今天你下葬，去看一眼吧。”

李漁怔怔的抬起頭，有些猶豫。

參加自己的葬禮，看著那個為自己加冕的女人，哭的昏天黑地，昭示眾人這是一對極其相愛的戀人，卻喪失摯愛，多么感人肺腑的場面吶。

像極了一部黑色幽默劇。

不過最終李漁還是決定去看一下，

看一下他與這個世界最后的聯系，入土為安。

這幾年不僅房價像脫韁野馬，就連墓地也水漲船高，可是誰又知道，一個四十平方的教室，可以容納下幾十甚至上百個鬼魂？

柳泉區城東，有兩個很大的公墓。

一個年代久遠，莊嚴肅穆，

一個初建不久，富麗堂皇。

直到李漁來到那個價格還算親民的老公墓內，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升起自責和愧疚。

出事后的瞬間，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起自己的父母，這讓他很羞愧。

那兩個抱著自己相片的老人，白發送黑發步履蹣跚的走著，身后跟著自己的女朋友小莉。

承載著自己留在世間最后的東西，‘骨灰’，被放入那個不足一平方的小坑中，工作人員開始合上內置的封蓋，最后用一塊大理石的蓋板將一切隔絕，前面刻著自己的信息。

兩個老人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喪子之痛的同時，還要拉扯著那個失去摯愛，悲傷過度的年輕女子。

老人站在李漁的身后，或許是他已經經歷過這樣的畫面，又或者經歷過很多，所以顯的很平靜。

“看來那女孩子對你的感情很深。”

李漁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吧。”

如果在不知道，自己頭上的綠意盎然，李漁或許會傷心難過，但是現在……

“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們計劃暑假去旅游，并且買了一份保險，受益人是對方。”

“恩？”老人臉色古怪的看了看李漁，伸出手輕輕搓著，“有點意思。”

“走了。”李漁又看了一眼遠處，轉身邁步離開，他不想繼續看下去。

人鬼陰陽兩隔，過分的糾纏反而不美。

老人緩緩的跟著，“從今天開始，你就會感覺到越來越虛弱，因為你需要食物來支撐你的存在。”

“比如呢？找個墓地吸取陰氣？”

老人笑著搖頭，“陰氣會讓鬼魂暴躁變兇，我們不一樣的，如果只是想在這陽世偷生，只需要跟活人借點陽氣就好了。”

李漁停住轉過身，“怎么借？借完了對方也會死？”

“這只是其中一種，鬼魂也是分很多種的，像咱們這樣的，守規矩不做出格的事，其實和活人沒什么區別，一旦過線，成了厲鬼惡魂，就真的成可過街老鼠。

咱們只需要借一口，就可以受益很久，他們最多生一點小病。”

老人抬頭示意遠處的兩個路人，“我去給你做個示范。”

老人緩緩的走過去，一邊從衣服里掏出什么東西，然后輕輕拍了拍其中一個年輕人的后背，“小兄弟，借個火。”

李漁就看到一絲灰白的霧氣，從年輕人嘴里飄出，順著煙卷被老人吸進身體。

老人再三道謝，叼著煙轉身走了回來，華麗的吹出一個大煙圈，很大也很圓。

“看到沒有？很簡單。”

李漁搖了搖頭，往學校方向走去。

他一直很迷茫，如果說一開始心結是對于女朋友的牽掛和眷戀，現在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可是為什么自己沒像其他鬼魂一樣飄散？

難道還有什么牽掛是自己不知道的？既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這樣的形態存在還有什么意義？

剛剛變成鬼，就去吸取活人陽氣，讓他心生芥蒂，總感覺有個檻邁不過去。

老人也沒再勸阻，現在他抵觸是因為還沒產生自身需求，以及沒體會到因為饑餓而消散的恐懼，這是個必須經歷的過程，

也是從人變成鬼，最后的矯情。

鬼活著不過貪一口陽氣，

活人‘吃’活人這樣的事，其實也不稀奇。

回去的路，李漁走的很緩慢，老人也遠遠的跟著，相顧無言。

過了很久以后，老人一聲驚呼，飛快的往路邊的草叢走去。

“快過來！”老人在招手示意。

李漁走近才看到，是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氣絲若游，虛弱至極。

“他快要死了。”老人給出了解釋，“趁熱吸一口吧，要不就是浪費。”

李漁仍然在猶豫。

“你不吸，他也是在這里等死，多承受幾分煎熬，這也算幫他。”

老人搓著手，勸說著李漁，“這樣，我先吸一口，給他留半口氣，有孽也是算在我身上，行不行？”

老人不由分說的趴下貪婪的吸允一口，然后又吸了半口站起身，“你來吧，不吸他也是馬上就死。”

李漁不猶豫了，因為他也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痛快的趴了下來，閉上眼輕輕一吸。

噓服了。

就像沖鋒過后的三秒靈魂顫栗般的愉悅，時間無限延長，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咬緊牙關，才讓自己不呻吟出聲。

然后睜開眼，

李漁愣住了。

他看到老人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低頭看著自己。

怎么會這樣？記得剛才自己是背對老人的。

李漁試著站起身，過度愉悅后讓他感覺有些脫力，起身也有些困難。

“怎么會這樣，你……你怎么會？”

老人驚恐的抬手指著李漁。

李漁疑惑的低頭打量著自己，以為出現了什么變化，然后他呆了一下，接著趕緊回頭看向地面。

空的，

那個男子消失了，

不對，

應該說自己出現在男子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