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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修補魂魄

轎子輕輕落地,花梨白冷哼。

她動了怒,轉瞬之間,不知從哪刮來一陣怪風,林地里飛沙走石,塵灰彌漫,沐雨落都被狂風卷得站不穩身形。約摸幾分鐘后,風勢變弱,她睜開雙目,面前的場景又變了。

漠漠黃沙一望無涯,哪還有先時的碧草?哪還有擎天的綠樹?忘川河翻滾的水幽黑中泛出血紅,散發著惡臭,內里浮游著無數蛇頭、鼠尾、人的頭骨、爛肉。無數腐爛得只有一點點肉皮,爬滿白色蛆蟲的人手從水底伸出,哀嚎著、哭喊著、求饒著。橋上擠滿了剛死的鬼魂,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雙眼呆滯的從一個包著頭,穿著黑衣,背對她們的女人的手里接過一碗黃澄澄的汁水,倒進了嘴里。

“周星?”

沐雨落驚呆。

看著近在咫尺的奈何橋,看著伸手可觸的周星,看著變得腥臭骯臟恐怖的忘川河水,她悚然地望向轎中。

花梨白法力無邊,她只要眨眨眼,揮揮手,就能取人性命。她一生氣,就能把這鳥語花香,風和日麗,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傾刻變成哀鴻遍野,殘骸滿地,充滿陰森恐怖的地獄之所。

不,這不是她變的,這才是真正的地獄,真正的冥界!雪剎的領域是一片冰原。花梨白在開滿山花,碧樹綠茵中成長,她希望她的領地就像她自小生長的環境一樣,一片祥合。所以她把地獄幻化成人間仙鏡,而那仙鏡曾是她們共同修煉的地方,魂斷的地方,她沒選她的高山流水,而是選了她們最美好的時光,鳶落的家園,她心里一直還是念著她的。

沐雨落心底陡然間夾雜著一種對花梨白的又恨又憐。

這漠漠黃泉路,是花梨白這種妖嬈、天性喜歡自由的人變相囚羈之地。她不再是那個站在山澗隨風起舞的爛漫女子,也不是那個跟她在河邊追逐戲嬉的小蛇妖。為了救心愛的人,她沒了心、最后逼得自己斷情絕欲,來到陰冷沒有生機的煉獄成了地獄掌令,聞著這熏得人胃液倒騰的尸臭味,日復一日的重復著她的繁瑣,冷酷。

這還只是黃泉入口,過了奈何橋,還有十八層地獄,什么下油鍋,蒸的、煮的、割的......她一個女人,每天都要巡視,她,她如何能做到?

兩串眼淚從沐雨落悲傷的眼中滴落。

似乎是心有靈犀,她在憐惜花梨白時,也感到花梨白在轎中默默看著她。

她奔向花梨白的轎攆,“你不是不喜歡地獄嗎?你不是不想看到人死時的慘狀嗎?為什么要做那么多傻事?”她指著遙光,怒不可竭,“就算你假惺惺的說是要替我,你難道不是為了救那個男人,才算計的嗎?既然我們已經沒修煉之情,你何必再一次把我帶到這黃泉路上,讓我看你的凄慘?殺了我一次不夠,你還想再殺我一次?”

說完,她悚然驚恐地退后。她又說了“再”!

“鳶落,你忘了嗎?”花梨白輕聲道:“這尸臭熏天的忘川河,我曾在里面泡了三百年。我冒用了你的身份,騙了冥王的心頭血,冥王把我沉到了這里。我的肉身被里面的厲鬼惡魂吞噬干凈。而這個自稱是我男人的人,卻在終南山下被他的師妹誘騙,以將養師妹元靈為由,任我在這里被日日啃噬。等我在你幫助下逃脫出來,他卻刺傷了我,讓他的師妹乘機剜了我的心,丟進煉丹爐里,從此我就沒了心。”她說得風輕云淡,就好像這不是她的事,而是一個跟她毫無關系的人。

她輕咳了一聲,侍女們把轎簾掀開,她瞟了一眼遙光,素葵已恢復了人形,看樣子,遙光暗暗度了點靈力給她,她此刻就倚在遙光身上,得意揚揚挑釁地瞧著花梨白。

花梨白臉色陰沉沉的。她心情置換,忘川河水猛地就揚起了千層巨浪,孟婆停了遞湯水的手,連同橋上的仆役,亡魂、侍女、雪剎、夢魘全都跪了下來。

冥主震怒,冤氣橫生,帶動冥界一股戾焰在忘川河噴薄而出,竄起幾層樓的高度,燃得卜卜有聲,火光中傳出陣陣震耳欲聾的鬼哭狼嚎聲。

沐雨落在那遙遙火光中,看到一個人影被烈焰炙烤得慘叫連連,宛如是楊秀秀的身影。聽凌越回來說,楊秀秀二十年前放的那把火,不僅燒死了買她的那家人,連同鄰近鄰居一共燒死了五六個人,其中還有剛出生的嬰兒。

雖然她在陽間自殺,沒受到責罰,可到了陰曹地府,她一樣要受火刑燒烤,連奈何橋都過不了。她眼睜睜地望著楊秀秀被燒成灰燼,沒幾秒又恢復模樣,重新再燒,如此反反復復的慘叫,反反復復成灰,她是看得膽戰心驚。楊秀秀瞧見她,伸著手指奮力地向她張手,凄厲地向她求救,離她一丈之地,化為灰飛。

沐雨落心痛難奈,跌坐地上。楊秀秀和周星,過的過奈何橋,受的受火刑,花梨白是想要她過奈何橋還是墮忘川河?想想自己這一生,從沒害過人,雖然活得窩囊了些,也還是能幫的人自己也盡力幫過,好不容易大著膽子想做真正的自己,身后也有凌越這棵大樹,偏偏就遇到素葵這個瘋婆子,把她拘來,又是掏心,又是要她死。

她不敢再看觸目驚心的黃泉路,只想著要怎么回去?她腦里浮出凌越那張嚴肅的臉沖著她微笑的模樣,若真回去了,她不管了,她要放開心好好愛他,還要時時看好他,不讓他做壞事,免得他將來到了這里,要受楊秀秀那樣的苦。

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著回去,大著膽子要問花梨白,卻聽遙光長長的嘆了口氣,說“所以,我沒再認她是師妹。她每一世怎么殺的你,我每一世都怎么殺的她。”

花梨白冷笑,“那我要你把她的心獻給我?你為什么不獻呢?她為了要我的命,碎了你的靈魂,把鳶落變成她的樣子,我為了救你,一時不慎中了她的計謀,挖了鳶落的心補鏡。害得我們母子反目,騰兒恨自己為我所生,剔骨去肉,違悖天倫,自墮人道。我被困冥界,這冤妻害子之仇,你為何不報?”

“她畢竟是仙,又同小跟我一起修煉,像我親妹妹一樣。師傅仙游時,我答應師傅要照顧好她......”

“那你就跟她回你們的終南山啊?還跟我糾纏幾世做甚?她可以殺我滅我,讓我母子成仇,我卻不能動她分毫?所以,遙光,我斷情絕愛,就是不想再跟你糾纏不清。我見到你時,本可以任你自做孽,時男時女,等你壽元了,也讓你嘗嘗沉在忘川河三百年的滋味。可我在人間見到鳶落,她為了還債,搞得自己像犯了多大罪似的在活。我欠她的,我來還。我一路跟著她,幾次看她崩潰,也不敢插手人間的事。豈料素葵又打上她的主意,把她捉到這里。我救出鳶落,看她瘋癥已起,唯有動噬魂鏡才能使她魂魄歸一,永保平安。可這噬魂鏡當年被你用來報仇,拘了太多冤魂,動了它,你就得受冤鬼噬魂之苦!就算你優柔寡斷,護你師妹,對我無情,可我不能對你無義!然而你為什么又要自尋死路,來冥界尋我?罷了罷了,你們師兄妹走吧,要恩愛,要成親,都跟我沒有關系。至于鳶落,她回去也是個瘋婆子,不如就跟我呆在冥界,我自會去找救她的法子,你們只是不要再來冥界,擾亂我陰間秩序就好。”

她回不去了?她要呆在這個陰森煉獄?沐雨落心都涼透。

“小白,我沒有要跟師妹恩愛,我心里就只有你一個!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妻!我遙光絕無二心!”遙光急辯,“半月前,我知道我是遙光后,早就安排好后事。你現在代使冥王之權,我愿意跟你呆在冥界,等冥王回歸后,我們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哼!這世上哪還有山清水秀的地方?”花梨白冷哼,神態有些凄涼,“我是冥后,有天庭玉碟,怎么可能和一個半魔半仙的人在一起?你不配!”

“師兄,我們走吧。”素葵扯住遙光的衣袖,低聲道:“花梨白喜怒無常,噬魂鏡本是她物,若是她惱了,收回噬魂鏡,你我都不是她的對手。她現在沒心也沒有情,你對她來說,只是普通人!”

遙光一甩衣袖,大踏步朝花梨白走去,手往前一伸,鳳目里柔情一片,“這是你的法寶,我不過是替你管了千年。鳶落的魂、雪剎和夢魘的修補你都用它。”

“那你不怕噬魂之苦?”花梨白接過鏡子,神情一怔。

“怕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你要沉我在忘川河三百年、三千年,我也毫無怨言。”

“那我要是現在殺了你師妹,要用她的魂替代鳶落鎮守噬魂鏡呢?”

遙光默默低下頭。

“你還是舍不得?”花梨白瞳孔驀地放大,翻卷的江水又奔嘯起來。

“想要我的命?哼,花梨白,你看看,她是不是得跟我一起陪葬?!”

遙光轉過頭,只見沐雨落又被素葵鉗在手里,素葵毫不猶豫地把利爪插進她的胸膛,在狠命的拽著沐雨落體內器官,沐雨落聲音都來不及出,已經疼得昏死過去,素葵獰笑道:“師兄,我會把所有攔絆你手腳的東西清理干凈。殺了她,你兒子就會死,我再把他們的魂魄連同噬魂鏡送去師傅的丹爐里,花梨白、騰蛇、鳶落就再也跟你沒關系了。”

“你瘋了!”遙光看到素葵已經抓起沐雨落的五臟六腑就要送進嘴里,不假思索的搶過花梨白手中的噬魂鏡往空中一拋。

花梨白躍出橋,一把推開他,手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那小小的鏡子在空中飛速的旋轉,立馬就變成簸箕大小,散發出密集的金光,把素葵和沐雨落的尸身團團罩住,只聽素葵慘叫一聲,花梨白低喚了聲“收”,噬魂鏡就收了光,變成原來的大小,回到她玉掌之中,地上已無素葵和沐雨落的影子。

遙光身子一陣顫栗,臉色瞬間白如面紙,他身體里似有千蟻在噬咬,耳旁有冤靈不停的咒罵,他疼得站都站不穩了,默念經文,花梨白也對著鏡子默念。

許久,遙光才臉色如常,握著他的羽扇,淡淡的說,“你為什么不讓我收她?”

“幾百年前為了替我報仇,你滅了一族之人,受盡反噬。如今又違背師訓殺你師妹,你想永世不得超生?這鏡是我精血所鑄,是我元靈所在,我本就是邪神,你是陽我是陰,噬魂鏡是陰邪之物,它只認我。大不了,我親自封鏡,鎮住里面的冤靈,帶著雪剎和夢魘去鏡中修煉,也好看著素葵和那些冤靈被煉化。”

她對著遙光吹了一口氣,遙光覺得身上一涼,白衣白袍已經變成蟒龍蟠服,頭上多了素白玉冠,白發也化成了青絲悠悠,他更加俊美如玉,唇紅齒白。身下的冥界,已經齊刷刷跪倒一片,“拜見冥王。”

“小白,你......”

花梨白淡然一笑,“我已經把冥王之力連同我修煉千年的法力都傳給了你。幾百年前,我答應冥王替他看守冥界,他帶走了玄冥之印,說是要問鳶落一句話,就不知所蹤。如今,他的氣息出現在鳶落身上,想必已經見到鳶落了,不日將會歸來。我得去噬魂鏡里修補鳶落的魂魄,讓冥王寬心回家。我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化為人身?你不必等我,畢竟我沒有心,也沒有愛你的情。從鏡中出來,也不再認識你。你只要看到鏡中有白光,就說明鳶落魂魄歸位,把噬魂鏡送去給騰兒,沐雨落自然就會醒了。”

“我等你!”遙光握住她如雪脂般的纖巧柔荑,面上雖有溫怒,卻事已至此,無法挽回花梨白的一意孤行,只得目露水光,依依不舍。

對于他們來說,百年千年的遇見都是在為了離別準備。

就算她不記得他,只要他還一口氣在,她還是他的小白。

花梨白輕輕抽回手腕,面上依舊冰冷,淡淡道:“不必,若我回來,必是離你天涯海角。這人世間的情愛,對于我來說,累墜不堪,我還是做回我的山精鬼怪,逍遙自在的好。”

她這千年活得太轟轟烈烈了,如今是心灰意冷,散去所有修行,從一條小蛇重新修煉,只愿來生能再回到跟鳶落一同修行的快樂時光里,不識遙光,不識愛恨。

遙光心如刀絞,落魄不已地怔怔望著她。

她心一向都狠,她說不見就是不見的。此生負她太多,但愿來世能讓他把虧欠她的都全彌補。

花梨白把鏡子放到掌心,口中念念有詞,那鏡面飛到空中,猝然就變成一道小小的玉石拱門,她喚了雪剎和夢魘,兩個人變成兩條小狗,她自己身形縮小,變成了一條花斑小蛇,兩只小狗護著她,三個人奔跑進去。

鏡子徐徐落到了遙光的手中,遙光久久的凝視著,沉思片刻,嘴角浮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他袖袍一揮,塵沙彌漫的黃土,污穢混濁的忘川河,又碧草悠悠,水流清澈,只是這一次,多了高山流水,最頂峰有一曼妙女子在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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