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彼此一同下墜。“砰”地落進了海里。
“該死!”李笑咒罵了一聲,探出頭。
水面上冒起一串水花,凌越抱著女人從水里潛了出來。
“老凌,堅持會,這就來救你!”
趕緊叫人放了救生艇。
自從凌可可死后,凌越深恨自己不會水性,錯過了救可可的最佳時間,特意學了游泳,畢竟水是他的陰影,雖然閉氣潛水還不是很熟練,游水到還是難不倒他。
腦袋上致命的一擊使得他意識有點不清,可總覺得要是再放開手里的這個女人,他從此就完全再沒法面對自己。手繞了又繞,把女人纏緊。
沐雨落浮浮沉沉的連灌了幾口水,虛弱的問“我們要死了嗎?”
“怎么可能!別怕,有我呢!”他也渾渾噩噩,努力睜著眼睛瞧著她。
這個水里漂浮的過程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漫長,頭上劇痛越來越烈,手一軟,女人倏地沉了下去。他嚇得魂都快沒了,深吸一口氣,潛下去找她。
找了一圈,女人憑空消失般。他有些急,浮出水面,再深吸幾口氣,向更深處游進。
在那光線觸及的地方,女人散著細密的發絲飄浮在半空,手仍是他牽著她的模樣伸張著。恍忽間,他眼前現出另一個場景——他一襲白衫,拈著一朵鳶尾花戴在她的發間,而她紫紗飄飄,巧笑嫣然,胸前汩汩的流著怎么都止不住的鮮血。
他腦中有那么一刻凝滯不動,游過去,抱住她。
沒想到,他居然是溺亡,而且還是跟一個陌生的女人死在一起?!
耳中聽到水流的聲音,一個曼妙的身影游到他們下面,托著他們向上,他低頭,清晰的看到可可俊秀的五官咫尺可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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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越不知道身處何方?
四周很黑,他從一個像是客運站的地方出來,面前都是剛下了客車的旅客。接車的人擁抱著自己從外地回來的家人,三三兩兩的。
凌越不知道該往哪里去?正茫然不知所措時,身邊走來一個拖著行李箱的女人,站到他的身旁,張開手臂,貪婪的深吸了口氣,“陽城,我回來了!”
她微笑著,就像一個久久未歸的游子。看到她的模樣,凌越大喜,“喂,喂、喂!”
她轉過臉,看了一眼他,又惶然四處張望,攏了攏自己米色的薄風衣,像不認識他般,拉起行李箱。
“女人,是我,是我啊!這是哪?我怎么會在這?”居然裝瞎?!他伸手去拉,手從她身上穿越而過。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
“不行了,得找個神婆了!”沐雨落自言自語,拉起箱子,身邊的人沒兩分鐘走了個干凈,下車的地方除了幾百米外的一個加油站,再沒有人家,她加快腳步,獨自前行。
凌越還在云里霧里搞不清狀況,呆立沒動,離沐雨落有一米遠距離,就莫名的被扯著往前走。
他身形高大,步子也快,兩下就擋到了她面前,“不要裝做不認識我?”
沐雨落電話響了,“榕兒啊,是,我剛下車。現在,現在十點了吧!”
電話里叫榕兒的說了什么,沐雨落笑著回答說:“怎么會沒人來接我?你小舅舅和小舅媽都開車來了,你外婆也來了,我們都坐在車上呢。放心吧。你早點睡,明天第一天上班,一定要跟同事搞好關系,自己多做些,知道了嗎?”
凌越眼睜睜的看著沐雨落穿過自己的身體,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疾速走。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他腦袋“轟”的一聲,低頭看自己,才發現,他穿著一身病號服。
電話一掛斷,沐雨落就開始飛奔。到了燈光明顯多了起來的地方,她才稍慢了腳步。
凌越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雙腿,跟沐雨落幾乎只能腳跟腳的走,半尺不到,就會不由自主的拖著往前。
他訝異地攔她、擋她、抓她,她無視他,一次次的穿過他的身體。
“我不怕,我一點也不怕!這個世上沒什么值得我害怕的!”
她嘴沒動,他卻能聽到她的聲音,他沒了他的身體,卻能聽到她的心聲?!這是什么邪?
搞不清楚狀況,凌越只能沉默的跟著。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離開大道,下了個坡,眼前出現了三幢連在一起的房子。沐雨落熟練的掏鑰匙開了中間房子的門,開燈,他剛要進,腳下竄出個東西,“嗚喵”兇狠的朝他面上撲來。凌越沒提防,唬跌。
一只大花貓惡狠狠的瞪著他。
“豆豆,你想我了嗎?”沐雨落倒是彎身抱起貓,輕輕摸它的背,貓不安分的在她懷里動來動去,發出“唬唬”攻擊的聲響。“乖啦!”她想親一下貓的額頭,貓猛的從她懷里竄向她身后。
她回頭望了望,后面什么也沒有,她縮了縮脖頸。
沐雨落的家是新蓋的自建房,內里做了基本的裝修,進門處是個不大的只做了水泥地板的半封閉院壩.一樓另有入戶門,進門左邊是一間小客房,右邊是衛生間,再進去是沒有隔斷的大廚房,旁邊的客廳放著品質低劣的組合布藝沙發、一張劣質的大理石茶幾、一臺老式的彩色電視機笨重的站在裝它的電視紙箱上,角落處放著個蓋得嚴實的大酒壇.
天哪,她家寒酸得讓他落不下腳!凌越站在廚房門口,想坐又嫌沒品位。
有人叩響鐵門,沐雨落飛奔出去,迎了個矮小的老婦人進來。
老婦人一屁股坐下,差點沒坐到交叉著腿坐得好好的凌越身上,凌越一下跳開,負手背離看向窗外。
“你剛下的車?”老婦人開口。
沐雨落飛速的翻著自己的行李箱,找出一條綴有流蘇的羊毛圍巾笑著說:“媽,您看,這是榕兒買給您的圍巾。”
沐媽拿過來看了一眼,放到一邊,說,“都快大夏天了,還買什么圍巾?!有個事跟你說一下,你出去了幾天,我把你后園的地翻了,小蕓說,要種些甜糯玉米,她愛吃。”
沐雨落的笑容僵了一下,“媽,我走時,不是讓您替我給種下的白菜澆水的嗎?它們長得好好的……”
沐媽臉色一變,眼神躲閃的說,“小蕓嫁來我們家十多年了,你弟又軟弱,拿捏不了,她說什么就只能依著做,要不然,就會鬧得家里不安的.”
“可,那是我的地啊!”沐雨落的心聲.
“你那剛掛果的枇杷樹,有點擋你弟弟家的路,怕它根竄進家里不吉利,你弟弟把它砍了.”
沐雨落”騰”的起身,生氣道:“我種了八年了,去年它剛結了幾個果,今年好容易結得枝條壓彎,怎么就砍了?要砍也得等它今年果實成熟采摘了又砍嘛。”
沐媽沉默著,干癟眼眶里轉著潮濕。
沐雨落賭氣合起行李箱,把它拖到一邊,弄得聲響忒大,凌越回頭看了一眼。
“你沒吃飯吧?”沐媽又說,“榕兒在海城怎么樣?”
“她還好。”沐雨落身子都沒轉過來。
“你那鄰著你姐姐家的地基,不如給你姐姐家吧。你姐姐家院子窄了些,你姐夫請領導家里吃飯,嫌擠…….”
“你不如讓我把這幢房子都給他們!”
沐雨落聲音高了幾度,倒讓看風景的凌越愣呆.脾氣還挺臭的!心里浮出一絲厭惡。
“我怎么會叫你把房子給他們呢?這房子是你自己借錢蓋的……只是……你一個人,榕兒又是個女兒家,早晚都要給人的,你要那么多地做什么?這能怪誰?!看看,這么一大幢房子,你一個人都還住不完呢.”
“媽,我是不是你生的?”她的心聲有些微弱.
“當時叫你不要跟榕兒她爸離婚,你偏不聽,現在人家都當上局長了,你除了一屁股的債,你還有什么?!你姑媽家的兒子上個月都來說了幾次,雖然是親表兄妹,家在農村,可不也剛建了三層的新房,魚塘,田地,什么的都有,你又不肯…….幾年前那個王二麻子,就只是長得丑些,胖了些,人家也是單位上拿工資的,你也不要…….還有……”
“媽!”沐雨落大聲打斷,“我是城里人,哪能做得起農活呢?再說,他是我哥!”她呆了呆,進了廚房,打開冰箱,空蕩蕩的冰箱里只有半瓶酸奶,她看了下日期。
凌越不想跟著走的,可是一米的距離,生生又從窗子邊拖了進去。
“哎,過期了!“他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咕嘟、咕嘟、咕嘟”的喝了個精光.
沐媽跟著進來,看她喝牛奶,訕訕的說,“我想著你路上會吃飯,沒給你留飯菜.”
沐雨落嘆了口氣.關上冰箱門,去客廳.準備拎行李箱上二樓.
沐媽跟在她后面,小心而又為難的說,“小蕓說,你房子貸款到期,可能還不上,你要是賣房的話,能不能便宜點賣給她家,她哥哥要從鄉下搬遷出來,想拿了搬遷費,自家人房子便宜些,買了你房子還可剩得下,好盤個店生活。”
“房子賣了,我住哪?那要不要我連店也盤給她家?!”她狠狠摔下手中的行李箱。
“我也只是說說。可她一直在家里鬧,這幾日連飯都不做了。我也說,你賣了房去哪住?她說小榕大了,會跟小榕一起………說你們娘倆分不開,早晚都是要去的.我,也就那點退休工資,還要給小寶零花,我也對你的債務無能為力啊.你們要的話,就只有老命可以給你們了!”
……凌越現在終于聽了個明白.
沐雨落一言不發,“騰、騰、騰”跑下樓,滿臉殺氣的拎了把鋤頭沖出去,轉過自己屋子的后角,在黑漆漆的一塊地面前停住,瘋了樣的揮舞鋤頭。
沐媽追出來,看著她把好好的玉米地全挖翻了,怕隔壁的沐雨睛家、沐雨天家聽到動靜,捂著嘴鳴嗚在哭。聽到母親的哭聲,沐雨落愣神地停了下來。
這種復雜的家事,與他有什么關系?凌越抱著手,靠在墻角,想著離開的事。
“你要是有個男人,何至于這樣!你要是不挑,早就嫁人了!這十幾年,你就這樣一個人撐著……犟得要死!你老了可怎么辦?”
沐雨落拖著鋤頭,凌越對著她耳朵好心提醒說,“你把你媽都弄哭了!“
“每次都這樣!”她的心聲。
沐媽跟著沐雨落往回走,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來到沐雨落家門口,沐雨落轉頭道:”媽,我今天連續坐了八個小時的車,很累,想睡覺.”
“那你睡.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你弟妹知道,要是她也跟你弟弟離了婚,咱家就名聲不好聽了.”
沐雨落欲言又止,無奈的關門,拖著箱子上二樓.
“想不到你們還挺開明的,親表兄妹都能結婚?”凌越跟著進去,看二樓跟一樓除了進大門處的院壩變成個露臺,其它格局都是一樣的,他拍了拍衣服,矜貴的坐下。
呵,這二樓的沙發比一樓的軟得多。
“怎么活得這么悲哀,連表兄都打我的主意了?!這是什么人生?女人離婚是死罪?離婚就得被踩踏?離婚……”
凌越突然聽不清楚了,因為他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沐雨落呆呆坐到他的身旁,眼神很悲哀。他伸手,“救…….我…….救我,救……”
長嘆了口氣,她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凌越仿佛又像是從生死線中掙扎出來,片刻間又能呼吸自如.他不明白這又是什么狀況,轉身追著她進臥室,愣住.
沐雨落面對著他,寸褸未著的拿著件睡衣,進了浴室.
水“嘩嘩”的響著,他尷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腦子里全是她光身耷拉著頭進浴室的樣子。突然地,又感到被人扼頸兩眼翻白的出不過氣,耳邊塞滿了沐雨落”嚶嚶”的哭泣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