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兩個人臉色都很臭,再美味的酸辣魚,沐雨落嚼在嘴里也覺味淡得很,她沒有勇氣一直坐在他身旁吃,跟周媽抱歉的說了一聲,先跑了。
男人的腳步聲上了二樓,在她更衣室門口停了下,進了書房。周媽端了杯牛奶進來。看她喝了才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沐榕和凌嘯天回來的聲音,好像聞到廚房酸辣魚的味道,沐榕又在開火溫菜。等樓下沒聲響,凌越還沒回臥室。
他到底想怎樣?要打?要罵?要趕她走?要離婚?他總得出個氣,一語不發(fā)的是想要她忐忑不安揣度他心思到什么時候?她從床這頭滾到床那頭,心里憋屈得難受?惱怒的光著腳就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沖到書房,“砰”的把門踢開。
男人還沒睡,坐在書桌前整理文件,一點都不驚訝她會闖進來,帶有磁性的聲音有些沙啞的說,“來把字簽上。”
沒想到他會如此平靜的說第一句話,愣了幾秒。離婚協(xié)議書么?這種文件她多少年前就簽過一份了,再簽又如何,她賭氣“刷刷刷”龍飛鳳舞的寫下“沐雨落”三個大字。
他拿起她的名字左看右看,一臉嫌棄,“還是這么丑的字!”
丑不丑與你無關(guān)!她賭氣腹誹。沒兩秒鐘,她又后悔了。這名字一簽,她從此跟凌越就成為陌路,心里就有些難受。可人嘛,不必非要人家說出難聽的話趕你走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尊?就算她從此跟他兩不相欠,活回原來的卑微渺小,也還是要有點骨氣些!心里雖這樣想,卻滿腔郁悶,怕他看到她難過的表情,轉(zhuǎn)身就想出去,他在后面說,“再簽。”
剛才簽的離婚協(xié)議書已經(jīng)厚厚的一疊,她連內(nèi)容是什么都沒看,以為他身份不是普通的人,手續(xù)要繁瑣些,自然理的章程要多一些。已經(jīng)二話不說的簽了,難道還要簽的是他良心發(fā)現(xiàn)要給她些什么做補償?不過才做了十多天夫妻,她沾著他的光吃好喝好,還裝了兩把麻雀變鳳凰的總裁夫人派頭,她玩得過癮,沒什么他對不起她的。她轉(zhuǎn)過身子,鼓著嘴說,“我沒什么想要的,明天一早我就走!沒必要再簽了!”
男人眸光一縮,“簽!”
他生氣的語調(diào)里半點溫度都沒有,抓起她的手,惡狠狠的把筆塞進去,“我讓你簽?zāi)憔徒o我簽!”
他壓迫人的氣場再次蒞臨,沐雨落縮回的手被他強制的按著簽了好幾個名。待他滿意的松開她手,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冷笑了一聲,轉(zhuǎn)身把他門使勁砸關(guān)上,回自己臥室。
這個可惡的男人,惡魔,惡魔!真恨這個惡魔!
她氣惱的彈到被子里,憤怒的踢了幾腳。
她在很晚的年紀了才遇到了他,還以為這一生總感覺在飄泊流浪的心終于能在他身上安定了,可他最終還是把她趕出了他的世界。誰都希望自己在愛人面前完美無缺,她那不堪回首的過去是她愿意這樣的嗎?她靠自己在這險惡的世道安然無恙的活下來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就算是她的錯,她應(yīng)該顧著他的面子在安娜和米蘭達面前忍氣吞聲,由著她們?nèi)⌒α枞瑁膊辉摬活櫵男那楦滋m達在舞池里聊聊我我!是他挑起了她的醋火,是他讓她場面失控,是他使她不得不當著那些貴夫人、貴太太的面把衣服脫了扔掉。這罪魁禍首是他,可他沒有半絲反省,問都沒問過她事情起因經(jīng)過,他才是混蛋,他才是最壞的那個人。
離了婚她應(yīng)該是開心的,可為什么難受得整個胸膛都撕裂似的痛?她歡呼她從此就能自由自在不再受他約束。還有他那副總在命令、威脅她的口吻,她討厭要死。可雀躍的同時她又有點悲傷。
她瞪著樓板,想到他從牢里撈她出來的情形,想到他陪她商場購物的畫面,想到他抓過她護在身后,把綁架她的人踢倒地的場景,還有浴室里擺滿的手霜......。她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她的命,她本該不能再婚。
心若不定,何處有家?連她都無法把她的心安放下來,而那壓在心里的惡魔幾個月來都在蠢蠢欲動,若是有一天控制不住,傷到他了怎么辦?沐雨落此刻無助無比,仿佛自己身處深淵,卻無人拉她一把。
她并不是諱疾忌醫(yī),可她連沐榕都不敢告訴自己曾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有念頭想傷害過她,她怕她一說出,雖然會進醫(yī)院進行系統(tǒng)治療,可從此沐榕跟她之間就會隔有萬里之遙。何況現(xiàn)在這個半道走近的男人,自己一天勝似一天的喜歡上他,若有一日她再自制不了,傷到這么個對她好的人,怎么辦?她已經(jīng)有了暴力的傾向,所以當凌米蘭達被扇得布面全非時,她心里居然巴不得接著她們打下去,甚至念頭里會興奮看到她能死!她想過,她這一定是從抑郁證轉(zhuǎn)向躁狂癥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到了無法自控的地步,她一定先讓自己死透,不要傷害到別人!
表面上她若無其事,內(nèi)心里她已在絕望沼澤。想那些去華山跳崖、吃藥了斷、自戕而亡的人也是像她一樣覺得醫(yī)藥無效,無人理解,又不想害人,才走投無路的吧。
她在一本書看過這么一段:每個人心里都住一個惡魔一個天使,只有打擊太深、一時想不開的時候,惡魔才會占入上風,所以人的一生心里的這兩個人都在不停搏斗,不是天使戰(zhàn)勝惡魔,就是惡魔呑噬天使。她們這種病藥物干擾有一定作用,可最后還是得靠自己意志力主導(dǎo)。于是,當她心中有惡念時,她就想著是惡魔要破體而出,她得用盡全力把這個想把她骨頭咀嚼得連渣都不剩妖怪消滅掉。
沐雨落的想法很天真,可還真的有些用。只是,她不想連自己都把握不好的病,拖累了別人。
反正,有一天若是她掌控不了自己,她會豪不猶豫的終結(jié)這種痛苦,就像那些離開了的人一樣。
大概,不去愛、不能愛,不敢愛,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要,而是為了那個人更安全、更幸福吧!
胡思亂想之際,沐雨落突然聽到凌越的一記咳嗽。
書房離臥室隔著一間房,她不可能還聽到他清晰的咳嗽聲,莫非他要回臥室?不是簽了離婚協(xié)議書了,他還要回來睡?他若是真回來睡的話,她是讓他進來睡還是不讓他進來睡?難道他要搞個什么離別前告別的親熱?這末免也太離譜了吧。
她支著腦袋爬在床尾聽著他下去,又聽著他上來重重關(guān)書房門,看樣子是去樓下喝水。說不清楚的生氣,扯著他的枕頭砸到門后。
一夜難眠,總聽到他若有若無的咳嗽聲,病了?病了也不關(guān)她的事!她嘔著氣迷迷糊糊睡,又迷迷糊糊醒過來。天蒙蒙亮,她胳膊肘里抱著他的枕頭,熱乎乎的,怕是抱了許久了。她疑惑,難道她昨晚睡著前又把它撿回來了?
周媽正在廚房拾掇凌嘯天和沐榕吃得杯盤狼籍的桌子。因為心情郁悶,她沒心情做早餐。就煎了幾個蛋,烘了些面包。
沐榕端著牛奶“咕嚕咕嚕”喝,凌嘯天速度飛快,換衣服先去出門了。沐雨落慢條斯理小點小點的撕著面包,眼角一直往樓梯處瞟。
“先生很早就出門。說今天都不回來吃了。”周媽會心的說。
她瞳孔驀地一縮,失望的放下手里撕了還剩小塊的面包,“不吃了。”
她“蹬蹬蹬”跑上樓,開了書房的門看,床鋪已經(jīng)收疊得整整齊齊。
做賊嗎?要去那么早!還是等不得她,早早在民政局門口了?離婚不是雙方都要在場嗎?轉(zhuǎn)念一想,他是社會精英,國家棟梁,結(jié)個婚都是專人接待,離婚她不去,應(yīng)該也會很快辦好吧。
算了,還是回去收自己和沐榕的行李,先走。
她恨恨的踢了一腳垃圾桶,瞟眼看到里面露出的“婚”字,吃驚的把它們倒出來。
沐榕在樓下喊,“媽,你今天去不去工作?”
她沒答腔,盯著拼出來的兩個紅本,這是她跟凌越的結(jié)婚證,他把它們撕碎是什么意思?離婚不用結(jié)婚證能離得成?
看著結(jié)婚證上面還有他沒撕毀的合照,淚花要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她小心的它們放書桌上,找出玻璃膠一小塊一小塊的粘。一顆一顆豆大的眼淚滴到了剛沾好的結(jié)婚證她狠著臉的照片上。
沐雨落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可當她拿到這紅本的那一秒,錯愕的同時卻欣喜不已。這本結(jié)婚證對她來說,是可以放開她幽禁的心去愛一個人的保證。離婚后她曾希冀過張自立,也曾期許過胡鐵軍,她對每一個靠近她的適婚男子都寄以厚望,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趾高氣揚的把寫著她名字和另一個男人名字的紅本丟到白曉光和曾是她閨蜜的那個人臉上,告訴她們,沒了白曉光,她一樣有人愛。
可是這些男人沒有一個是用單純的心思想跟她結(jié)婚!他們只會用花言巧語一次一次的哄騙著一心想復(fù)仇天真的她。
不可否認,她在陽城也曾遇到過一兩個不同流合污的男子,雖然她因為前車之簽,對他們總是疑心,可人家一句,“你能不能把孩子送還她父親撫養(yǎng),要不,出點錢讓你媽幫撫養(yǎng)?”仗著他們要不沒有孩子,要不孩子前妻養(yǎng)著,要不有份工資,而要求她拋下沐榕。
她在那段相親的日子里,明白了男人是世上最自私的動物。
這個時代,想上床的人很多,負責任的人太少。
男人是反其道而為之,先婚后床,很懂她心思。
她試探凌越、怕她和凌越?jīng)]談過愛情就結(jié)婚的婚姻會比她第一次的婚姻瓦解得更快,雖然心生病,總是猜忌,兩人又沒有感情基礎(chǔ),可凌越卻奇怪的熟悉她的喜好,任性也好,探究也罷,他都輕描淡寫知道用什么來消除她的戒備。曾經(jīng)以為一見鐘情是年經(jīng)人才有的事,可她就只為民政局門口他的一吻就心慌意亂。許是像張自立的譏諷,她這樣的女人,經(jīng)不住撩!
真經(jīng)不住撩?她要賭這口氣,證明她沒男人也會活得很好。所以內(nèi)心抵觸著凌越的好,而且偏不顧及他的臉面,把他圈子里的人全鬧個人仰馬翻,這樣他就不會再對她好,把豪門打開,扔她出去吧。
可這個奇怪的男人,不在家,都要派人把守,出個門人前人后的,像是怕她跑掉。想著他回來么,兩個人去民政局手續(xù)辦辦么好聚好散,結(jié)果大早上的人就沒了蹤影。
她和男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可以說是三觀不合,他去哪都前簇后擁,周圍的人非富即貴,參加宴會全是豪門巨賈,可想而知,他那圈子是她根本無法合進去的,可為什么非把她這么個一窮二白,舉止粗野的二手女人,帶到這帶到那的,現(xiàn)世招搖。
沐榕都把她和凌越上熱搜的新聞給她看了,現(xiàn)在好了,離了婚,走到大街上,怕有人要認出她來了!
唉!她嘆了口氣。沾好的東西,再完美也還是有裂痕,她把它們粗魯?shù)膾哌M垃圾桶里,腦袋里突然一記靈光閃過,當事人不在場,結(jié)婚證又沒有,離個毛啊!如果......如果是他故意撕毀了結(jié)婚證,根本不是要離婚,那昨晚讓她簽得手軟的文件是什么?她聽沐榕說,凌嘯天小的時候差點被人把器官割賣,難道他讓她簽的是她和沐榕出賣人體器官的保證書?
沐雨落的小腦瓜想像力是最豐富的,現(xiàn)在不知哪根筋搭到鐵了,腦袋里倏地就浮出了賣器官念頭。
一想到器官可能被她賣了,她就頭皮發(fā)涼,身上汗毛頓時就豎了起來。賣她的器官可行,沐榕的可不行。
她急得上竄下跳,胡亂套了件毛衣,穿上牛件褲,頭發(fā)也來不及打理,隨便用像皮筋把頭發(fā)扎上,習(xí)慣了化妝,她沒時間細描勻摸,就抹了點口紅,怕自己找凌越算賬有個三長兩短,趕緊打電話通知沐榕,沐榕手機占線,她點開微信,留了段語音,在門口鞋柜套上鞋子跌跌撞撞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