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遙遠的他鄉，困在空蕩的酒店里，吉巧傷心無助到了極點，可是不懂事的艷兒還嚷著要見爸爸。

“媽媽！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呢？”艷兒睜著奇怪的眼睛問道，處理余老伍遺體的整個經過，余艷都沒有看見，也就不知道父親已經永遠離開了她。

“艷兒，爸爸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吉巧強忍著淚水。

“媽媽，他舍得我們嗎？為什么我們不一起去呢？”孩子顯得很無辜，“是不是怕我不聽話呀？”

“不是的，艷兒，因為路太遙遠，爸爸擔心我們走不動，所以沒讓我們一起去的，他說艷兒很乖，回來一定買很多很多東西給艷兒。”吉巧眼睛已經潮潤。

“不是可以坐車嗎？嗯！”余艷嘟起小嘴，感覺想不通，這時她看見母親淚涌了出來，抱著母親，用小手擦拭著母親的淚水。

“媽媽，你為什么哭呢？你是不是也很想爸爸呀。”余艷自己也哭了，“我也很想爸爸！”

吉巧忙用手袖拭去孩子的淚水，把淚水強吞回肚里，淚眼微笑說：“我們都想爸爸，但爸爸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后媽媽帶你去找吧！”

“好的，媽媽！他不回來我們就去找他。”余艷偎依在母親的懷里，仰臉看著媽媽的臉。

“好的！”吉巧應道，“要吃牛奶嗎？媽媽拿給你。”吉巧及時轉移了孩子的注意力。她拿了個牛奶給孩子，自己斜躺在了床上，“你吃吧！媽媽累了躺一會兒。”

余艷接過牛奶喝著，并開心地玩自己的小玩具了，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悲傷。真所謂不知事傷害還小，懂得越多傷害越大。無知或不知，恰是減少或消除痛苦的神丹妙藥。余艷的無知，余麗的不知，所以對于父親余老伍的死，并沒有吉巧悲痛。

躺在床上的吉巧正在備受煎熬，她此時腦海全被傷情籠罩。她非常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要是不慫恿余老伍出來，哪會有這些事，可是現在說這些有用嗎？她想到了余老伍第一次來那憨厚的樣子，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想起了余老伍高大有力的身軀，還有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的確是個好人，可是今兒卻永別了。她突然之間感覺自己的孤寂和無助，感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明天以后自己該何去何從。她閉上眼睛，除了悲傷就是迷茫。

幼小的余艷還是察覺了母親的異常，她玩了一會兒玩具，便自個兒脫了鞋子，爬上床，鉆到母親的懷里，像一只受驚嚇的雞雛卷縮在雞媽媽的身下，玩弄著媽媽的紐扣，慢慢進入了夢想。

……

在迷迷糊糊中，吉巧又看見了渾身漆黑、滿臉血跡的余老伍，他睜著眼睛，似乎想要和她說話，她忙撲了過去……，忽而，余老伍又站在她不遠的地方，穿著來魯西時買的西裝，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她忙奔了過去，可卻怎么也到不了他的跟前……

“不要難過，好好帶著孩子，不要讓我擔心！”余老伍顯得淡然自若，“我得走了，路還很遠！”說完他轉身離去，愈走愈遠，不再回頭，漸漸消失在飄來的濃霧中……

“老伍——！”她哭喊著不舍地奔跑，突然她感覺自己掉到了一個漆黑的無底洞，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旋飛著，“救救我！救救我”她吉巧竭斯底里呼叫……

吉巧驚醒過來，原來是一場惡夢，而自己早已冷汗淋漓，正躺在空寂的房間里，頂上的那盞燈不知何時變得昏暗失色，仿佛也跟她一起做了個惡夢。吉巧望著那知心燈光，不言不語，就這樣看著，好像要尋找什么答案，直到在困意驅使下慢慢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吉巧起床敲開了劉文義的房門，想請他帶領自己看看住在醫院的鄭道，平時他和余老伍相處最好，他也是為救余老伍才受的傷。余老伍的后事，要等他幾個哥哥來才能處理，這會兒有點時間，忙碌著也許還能減少些許傷痛。

他們順著街道，不一會兒就來到醫院，找到了鄭道所在的病房，此時鄭道正在重癥監護室。隔著玻璃窗，吉巧看見正在打著吊針的鄭道，兩只腿被紗布纏繞著，但左腳明顯短了一截。莫不是……，吉巧不敢再想下去。她找來醫生詢問，結果真是如此殘酷，因為左腳徹底斷裂，無法醫治，只有截肢。

在苦苦哀求醫生同意后，吉巧只身進入了鄭道的病房，此時的鄭道正神情呆板地看著掛著的吊瓶。他看見吉巧進來，想要起身卻無法動彈，吉巧忙上前示意他別動。看著一夜間就如此消瘦憔悴的吉巧，躺在床上的鄭道連連自責：“對不起，嫂子！要是再快兩三步可能兩個人都出來了，唉！可是……，唉！”

“也許他命該如此，你也不要太自責了。人的生死老早就注定的，不會亂來。”吉巧安慰道，“你現在情況怎樣？”

“雖然腿廢了一只，但至少命保住了。”鄭道慶幸說道，“只是太遺憾了，就差這么兩三步……”他始終覺得自己愧對吉巧。

“我們才真對不起你，把你牽連成這副樣子。”面對眼前的鄭道，吉巧還是感覺到深深的歉意，要是鄭道不跑回去，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結果。

“嫂子，我已經很幸運了。遺憾呀，我余哥……”他搖搖頭嘆息道。

“等老伍后事處理好，我來陪護你，你是為了我們才這樣的。”吉巧覺得自己雖然不幸，但也應該知恩圖報呀。她知道鄭道除一位年老尚健在的父親，沒有什么親人，幾年的朝夕相處，他把吉巧一家當成了自己至親的人。

“這點傷算什么，還有老板擔著，不麻煩您，嫂子！”鄭道故作輕松地說，“你還是料理好余哥的后事要緊。我這種情況，忙是幫不了了。”

“你先好好療養著，我料理完事就來陪護你一段時間，不這樣我實在良心上過不起，也替老伍盡一份感恩之情。”吉巧決心已下，安慰了鄭道一句，在醫生的催促下離開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