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說過——寧可在家休養兩年，過兩年再憑借你的工作經驗去企業……現在好，不聽我的意見，非要轉社區！”

“嘶——，老公，我這腳還疼著呢，能不能少說兩句？”

“吃苦頭了吧？自找的！我看看……哪磨破啦？”

把花了大半夜好容易畫明白的陽光城示意圖塞進包里，明疆玉咬著片油炸饅頭著急出門。穿鞋時，腳后跟磨破的泡讓她忍不住齜牙咧嘴地吸冷氣。

看著擋在門口、拎著她的包包直晃悠，就是不幫忙把雨傘裝進去的“倔老夫子”那一臉的興災樂禍，她氣得直接把半片饅頭堵自家老公嘴里了，“金竹之，你倒是讓我歇呢！馬上要付經適房款了，不用公積金貸款試試！”

“那、那啥……我不是剛進高校，工資不夠，還要養家鄉父母……能不能，別拿金錢來衡量高尚學術的價值？”

“從愛你的心思說，可以！從現實生活的角度，不行！”

踮著一只腳，明疆玉和軍嫂子們會和上，一起去跑她們“第一堂社區培訓”的最后十個樓道。

還沒到四小區大門，遠遠地就望見捏著鄭飛揚耳朵的老何頭，和樂哈哈挽著靳姐的社建辦主任喬玲玲。

“呵呵，今天我們一起去看花奶奶幾位老人家。來，背上！”喬喬姐拿過老何頭手里幾個沉甸甸的拎袋，直接掛上王佳康肉乎乎的肩膀。

“噢喲，主任，重！太重！”鄭飛揚精瘦的胳膊看似掛不住那份量。可快樂的喬玲玲根本不在意倆小伙的“苦瓜臉”反應。

這一上午的樓道跑得相對輕松，等一小組人員從最后一個樓道出來，時間還沒過午。老何頭已經跑到公共綠地里的遮陽亭中，解決他的重度煙癮。

“書記，我有問題請教您?！避娚├罴姨m快人快語，和錢笑妹、明疆玉議論不出答案，直接把問題拋給老何頭。

“嘿嘿，說！”

“今天跑的樓道，住戶大多沒反應，是我們工作方法不對，還是居民躲我們？或是來的不是時候？需要我們下周重新再跑一趟嗎？”

“喲，不錯——會動腦子！”老何頭又把煙頭滅了，只用倆手指捏著舍不得扔，“那些住家，不用再跑了?！?

“為什么？”

“因為那些房子，基本還沒人領鑰匙?！?

“啊——？！”

“別‘啊’，……舊區動遷，有的待遷戶來來回回地談不攏，不愿意領鑰匙……可咱陽光城建好了，也不能等他們那幾家?！?

“您是說，那些房子是給他們留著的？”

“嗯。……你不滿意？”

“不是，那……那也太幸福了吧！”年輕大學生武佳琦和軍嫂子一樣激動了。她做夢都想在東方市安個家，可是房子，是她和千千萬萬留城學生面臨的最大難題！

要知道，在寸土寸金、房價一天一個變化的大都市，選套商品房很可能要通宵搶號，買套二手房可能今天不要、明天漲價不漲價還不知道……這舊區改造，陽光城的動遷小區建設漂亮又端整，還明晃晃地等著他們拿房子，干嘛不要?。吭僬f了，分房杠桿挺公平，大家一致按那幾條辦法，再怎么計較也就是那樣，還不如早點住進新家心安生呢……釘子戶們頂著不簽字、不拿房，政府依舊空著房子等著給，不是幸福是什么？！

明疆玉可沒想這個，倒是想到傳聞里，各個舊域改造的動遷辦公室都賽過無煙戰場，在經過那些激烈的口水戰、心理戰后，居民們遷聚到陽光城究竟會是什么心理？所以喬玲玲帶了另一個小組到邊上也不察覺。

“呵呵，除了個別不講理的釘子戶，有些不愿動遷的居民，其實也能理解……伶俐，你們累了，到那邊坐一會?！眴塘崃釘n了攏單伶俐跑得汗濕的頭發，心疼這姑娘干活象拼命三郎！“他們不少人是擔心城郊的新社區，公建配套跟不上，沒有三甲醫院、沒有優質學校，商業成熟需要較長的時間，還有的，甚至想到城郊新區環境亂、條件差，所以不敢也不愿過來……不說別人，就說我表姐，她家的動遷房就分在陽光城三小區，可是，拿了三套房，硬是一套不肯住，都租出去了……然后一家人用三套房的租金，去市中心租了一套房，六口人全擠在里面，不是為了她兒子在那邊讀私立中學！”

“那是他們不了解現代社區的發展速度，比起以前快了很多，政府為了安置動遷居民，對保障房大居的規劃很是周到。”

“嘿嘿，武佳琦，你是社會科學院畢業的大學生，能這樣理解，但動遷居民出于實際生活的考慮，要適應接受這樣的情況，需要給他們時間！”老何頭又把他那煙屁股點上了，一陣煙霧騰騰暈得身邊半只蚊子都沒有。

“嘖嘖，那以后他們不會后悔？我以前可看過一次咱陽光城的規劃草圖，將來這里數得上漂亮！不說社區規劃得整齊，綠地率高、停車位多，擔心的那些醫院、學校、超市、銀行啥啥的，在圖上可都有標！……就咱陽光城中心那一橫一豎兩條商業街的門店開起來，買啥不方便？哂，可比我和老公去年湊錢買的二手房在的那舊小區條件好太多了！”靳姐壯實，跑不快，磨嘰在后頭，這會跟來了，巴嗒著嘴兒透消息。

“靳姐，你從哪看的規劃圖？”鄭飛揚幾個嘻嘻哈哈圍過來，也喜歡聽軍嫂子們述說都市買房的艱難。

趙芝麗說她副團級的老公過兩年可能就要轉業了，也想在這都市安個家，愁得天天愿望房價趕緊下來點！

“陽光城能發展多快？將來，這里真的有規劃圖那么好嗎？……那些寧肯硬頂著、也不愿領取鑰匙或是堅持在市中心租房的，也不一定就是錯的……”

站在四小區圍墻這邊，明疆玉透過漂亮的花式欄桿，展眼看著那邊隆隆的工地，看著那縱橫還沒成型卻被自己在分布圖上畫得筆直的幾條道路，又望見遠處還透著蔥蔥綠色的幾角農田，想著最近自己籌共有產權保障房的首付款，與父母一起念咕的話：

“……保障房大居……條件估計不如咱們現在的老小區……怕就怕房子小、墻壁薄、質量差……都怪我，拖累您二老十幾年擠在小房子里，現在又只能去買共有產權保障房……”“……姑娘，自家人不用說這些，我和爸爸帶著你回到東方市，能用咱們的努力安個家，已經很知足了，怎么還能怨誰？……現在城市發展得多快，我們選擇陽光城，說不定就選對了呢……”

仰頭，吸去鼻子里的酸楚，明疆玉看見頂上的晴空——淅淅瀝瀝的小雨停了，縷縷陽光正從云層中舒舒漫漫地曬下來，把她幾滴沒流出來的小眼淚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