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成長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丁筱蕊說著看了一眼紀銘，笑得勉強，“只不過有的代價微小到可以忽略，有些則是我們終其一生都難以承受的?！?

丁筱蕊盤腿坐在一樓客廳的地毯上，手里抱著一只馬克杯，里面深褐色的液體輕輕搖漪，透露出捧著杯子雙手的主人此刻心情并不平靜。

紀銘坐在丁筱蕊對面，靠著一只沙發靠墊，若有所思的看著丁筱蕊。

丁筱蕊輕輕啜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濃咖啡，心里想今晚真是美酒加咖啡，想不醉都不行了。唇邊不由勾起一陣苦笑。

再想起和趙凡的婚姻，她甚至感覺不到剛才喝下去的是濃濃的黑咖啡，她的心苦到已不知何為苦，亦不知哪種甜能為甜。

“我們的成長環境大抵忽略了我們的情感發展，也疏略了情感教育。所以，現在想來，發生的事，大概責任最大的要數我自己了。”丁筱蕊頓住，不知在整理思緒還是想起什么的來。

丁筱蕊沒有看紀銘，一直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偶有過往行駛車輛，呼嘯疾馳而過，只是一瞬光影明暗。

剛有一輛車疾馳而過，明亮像鬼魅般快速閃過丁筱蕊的面龐，轉瞬即逝，快到你來不及想起是什么，就又恢復了森寂。

可是紀銘依然捕捉到丁筱蕊異常明亮的眼睛里熒光泛泛，那是噙滿淚水的緣故。

紀銘心里一陣難過，把手覆在丁筱蕊的手背上。以后，他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去面對了。

丁筱蕊感覺到紀銘的動作，接著說了下去。

丁筱蕊和趙凡初到美國，懷著對未來的憧憬，雖有忐忑，但在新生活起初不足以恫嚇這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他們到美國的第二天就去租房子，走進中介，房產經紀人的一席話就如一盆涼水般澆滅了兩個人的熱情。

在美國，沒有SSN，不是所有的房子都可以租的。趙凡是要在入職后，才能拿到SSN。

他們一家接一家中介跑著，終于在一個中介聽到了好消息，沒有SSN也可以租房子，但是要有抵押。

可是沒等兩個人高興一陣，才搞明白，不像國內，只要你付了錢，隨時入住。在美國，必須要先申請，通過了之后要按日期入住。

這顯然解決不了當前他們的問題。

兩個人真是趁興出門來，敗興而歸。

不得已，趙凡聯系了在美國的朋友，暫時找到了一個華人家里可以出租一個臥室給他們暫住一個月，也算解了他們燃眉之急。

丁筱蕊原想著最大的問題暫時解決，后面申請房子，一個月也該解決了，不由心里略松了松。

回到賓館，丁筱蕊輕輕撫上趙凡肩頭，安撫著略帶焦慮的趙凡。

可是趙凡接下來的反應，讓丁筱蕊所料未及，登時僵在那里，不知如何進退。

趙凡冷冰冰地甩掉丁筱蕊撫在自己肩頭的手，一聲言語也沒有，躺倒一邊的單人床上，用被子蓋住了自己。

雖然新婚，可是婚前他們在一起親密的時刻并不多，丁筱蕊面上不由一陣白一陣紅，簡直不該如何呆在屋子里自處了。

丁筱蕊看著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趙凡，呆呆立著不動。

所幸趙凡大概也覺剛才自己不妥，躺了一會兒，懨懨起來，走向丁筱蕊，伸出手臂環抱了丁筱蕊，聲音疲憊，附在丁筱蕊耳邊，細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有些累了今天跑的！又急又累！”

丁筱蕊僵硬的雙手終是慢慢撫上了趙凡的肩背，可是終究心里起了疙瘩。她說服自己，或許是初來乍到，趙凡心情焦慮，又遇諸事不順。

其實當你需要說服自己的時候，答案顯而易見了。

丁筱蕊還不知道，以后自己安慰自己的日子并不止這一次，而是才剛剛開頭。

很快他們就搬進了那家華人家里，房主是三十年前來美國的，屬于老三屆里的最早出國的那批人。都是憑著自己努力讀書，在美國有了一席之地。

房主主動提出來賓館幫趙凡他們搬運行李。這讓丁筱蕊和趙凡都萬分感激。

房主是個清雋的中年人，和他們父母差不多年紀，一身打扮雖然隨意，可一副金絲邊眼鏡趁著白面，愈顯濃濃書卷氣，言行舉止處處露著讀書人的文雅與清氣。

房主給他們介紹了房屋內的情況，房主由于工作原因不在此處居住，房子全部劃分開租給了來美的訪問學者或是工作人員。都是和趙凡在一個地方工作。

趙凡聽到這里，眼睛一亮，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很快趙凡和丁筱蕊就安定下來，離趙凡報道還有這一周時間，多方打聽，終于在離趙凡工作地點三站地鐵的社區找到了房子。

房子辦好了保險就可以入住了。

美國租房子，程序實在比國內繁雜很多。入住規程也是冗長。丁筱蕊看著手里厚厚一摞文件，終是長長舒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趙凡坐在空蕩蕩的屋里，顯然欣喜已經被繁雜的手續弄得所剩無幾。

他們兩個竟然不約而同相視一笑，有種劫后余生的疲累悵然。

第二天他們就到宜家簡單選了一些家具。就此安定下來。

購置完家具，趙凡就正常報道去了。留下丁筱蕊獨自一人在屋里看書，他們來之前就商定好，丁筱蕊繼續深造，考取博士學位。

丁筱蕊看著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五點，趙凡應該快回來了。丁筱蕊一陣頭痛，因為丁筱蕊對于做飯簡直是七竅開了六竅，剩下一竅不通。

你說這有啥為難的，這要是在中國，當然好說。打個電話，外賣就來了，最不濟，街邊小食店也行。

美國這地方，住宅附近除了人，什么都沒有，除非你住在市中心或者購物中心附近。要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真真是只能眼睜睜開著吃土和西北風了。

丁筱蕊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廚房，樓下只有他們一家在住，所以廚房暫時也只有他們在用，樓上有樓上的廚房。

想到這里，丁筱蕊不由一陣安慰，最起碼出丑不用別人看笑話。她那天偶然看見樓上一個年齡相仿的博士男同志，熟練地炒菜烹飪，她自己大驚之下竟然滿心羞愧。

其實丁筱蕊才來，任誰在這異國他鄉帶個一年半載，還不會做幾個簡單的中國家鄉菜，以慰口腹之苦。

逢年過節，大家聚在一起，一群平日不沾陽春水的書呆子，竟然也能操持一桌像模像樣的中國大餐了。

做飯這個問題在丁筱蕊來了半年之后，基本上就不是什么難事了。煎炒烹炸，包子水餃面條，丁筱蕊覺得自己簡直可以開個路邊攤了。

丁筱蕊現在最拿手的只有番茄炒蛋，看著冰箱，丁筱蕊擼起袖子，熟練地打起了雞蛋。然后又看了一眼冰箱，拿出兩個彩椒，炒青椒她還是能掌握的。

主食就是面包，丁筱蕊分別嘗了一口番茄炒蛋和炒青椒，自己覺得還不錯，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心里還美滋滋地等著趙凡下班回來，準備問問第一天是否順利。

不一會兒，趙凡就敲響了廚房連同外面的小門。丁筱蕊臉上全是笑容，急急去給趙凡開門。

可是趙凡卻愁眉緊鎖，今天的情況全擺在了臉上。丁筱蕊心里一驚，面上不由帶著擔憂與關切，“怎么了，不順利嗎？”

趙凡看了一眼丁筱蕊，搖搖頭，幾乎是拖著步子走進了房間，坐在那里，低著頭，不說話。

丁筱蕊也不追問，輕輕把手放在趙凡肩上，站在那里。

就這么靜默了不知多久，趙凡長長嘆了一口氣，終于抬起頭來，沖著丁筱蕊笑了一笑，那笑勉強，還沒在嘴角成形，便消失了，整個動作看起來有些苦澀。

“我沒事，筱蕊。就是聽了一天英語，頭有些痛?！?

丁筱蕊見趙凡雖然萎蔫，可是也并無什么難事，也開口安慰他，“我們剛來，英語是需要再學習的，你不要急，多熟悉一陣可能會好一些?！?

丁筱蕊出去把飯菜端進來，招呼趙凡洗手吃飯了。

趙凡的英語從來不是弱項，可是今天去報到，雖然比別人強些，可是倒也讓自己憂心起來。說到頭，只是并沒有自己想的那般好罷了。趙凡一向是要掐尖的。不過心里作怪。

就這么過了快一個月，那邊家具也已收拾好，這邊一個月租期眼看也要到期了。他們商量一下，這周末就搬過去。

兩個人搬過去后，一番收拾，倒也像個家的模樣。

現在這里環境不錯，華人也很多，大多都在趙凡工作的地方上班，社區周邊購物也方便，可以說是初來美國首選的居住地。

趙凡看著窗外的草地大樹，不由攬了丁筱蕊，終于連上有了鮮活的愉悅。丁筱蕊看著趙凡連上的笑意，心頭也是一輕。

來美國的這段日子，趙凡又才上手工作，整日眉頭緊鎖，丁筱蕊連帶著也不敢輕易開懷，擔憂著趙凡。

這是他們來美國后，趙凡第一次如此溫情。丁筱蕊心里一陣柔軟，想著以后應該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