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這樣？”

林桑白正在做炒飯，沒有剩飯了，就直接蒸一鍋新鮮的米飯，接著用自己的力量把米飯里的水分烘干。

他炒的很慢，很認真。

李半夏好幾次想插手幫忙，但每次都被陪在旁邊的趙琳琳蒂莉斯一個抱腿一個抱身子才鎮壓下來——她們在看見李半夏鬼鬼祟祟跟在桑白身后進廚房時就一起跟了上來。

肖瀟筱靠在旁邊墻上，抱著瓶貼著“柔和口感O型血”標簽的瓶子一人飲血醉。她很慶幸昨天一晚上李半夏跟蒂莉斯都在追殺強大的喪尸，所以保存在蒂莉斯身上的物資并沒有遭遇她想象中的凄慘事件。

期待地守在廚房外的小露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都被引得咯吱咯吱笑。

真的很好笑。

李半夏在嘗試多次無果后，無奈地瞥了眼虎視眈眈的兩個妹子，最后只能放棄，找了個小板凳坐上去，看著林桑白的背影：“之前小小有跟你說過，最好不要跟遺跡中的人扯上關系對吧？”

肖瀟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林桑白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接上繼續，點頭：“對，她說過，但沒告訴我為什么，只說因為這里是遺跡。”

“這就是理由。”李半夏很直接地說道：“遺跡是一個完整世界的殘片，為什么會成為殘片？因為世界被毀滅了。”

“一個世界中的所有生物跟世界本身是互相聯系的，事實上在那個世界被毀滅的一瞬間，那個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也同時死去，就像陪葬。所以事實上遺跡中是不可能存在真正存活的人類，就算有，那也只是一個假象而已——茍延殘喘的世界殘片給了其中的生命可以茍延殘喘的錯覺。”

“不能救？”

“我試過。”

林桑白回頭，看到的是李半夏有些疲憊的苦笑。

他從來沒看到過李半夏這樣的表情，她應該是個永遠都充滿活力永遠擁有仿佛無所不能般自信的女孩。

低頭。

“我也想試試。”

“祝你成功。”

平心而論，林桑白跟周露露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四個小時。都說日久生情，四個小時怎么說也不能算久。

跟周露露一家建立起來的感情也無非算是熟人罷了——哦對了，周露露的父母在林桑白他們上樓的時候其實已經死掉了。

死狀安詳，嘴角含笑。

這是一個很低級很低級的遺跡，它所擁有的能量非常少，能脫離世界獨立作為碎片堅持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說非常了不起了。

而不知什么原因掌管了本遺跡鑰匙的周露露也說，這個遺跡已經到達了極限，連她用來支撐自己父母接著生存下去的力量都已經無以為繼。

林桑白想救周露露，這算是他下意識的一種想法，少年本就是一腔熱血。

無外乎善良二字。

善良本身就是好的，這是一個褒義詞。有原則的善良永遠都值得夸贊，值得推廣，值得堅守。

縱然善良也會延伸出太過分的圣母婊一流，但那實際上已經算作一種惡意。不說太敏感的，舉個普通的例子：寒冷的冬日，街上有一個連鞋子都沒有的乞丐，你送給他一雙鞋，這叫善良。你要求并非你下屬的其他人送他鞋子，這叫圣母婊。

林桑白是個善良的人。

他想試試能不能救下周露露，如果周戰夫妻不是因為早就死了的話，他會連他們也一起救。

“炒好了哦。”

端著一大鍋炒飯放到餐廳桌子上，林桑白調整調整表情，露出自認為還算挺開心的樣子。

“好香啊——”

早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桌邊的小露聞了聞，臉上立刻露出陶醉的表情。

這次的炒飯跟上午的不同，因為蒂莉斯歸隊的緣故，她保存的物資里面有大量新鮮肉：用咱們美（chi）食（huo）家小姐的話說就是，剛好隊伍里進了個廚子，不吃點好的對得起自己的胃？

小露拿著勺子，開心地往嘴里送林桑白做的炒飯，邊吃邊夸美味。

跟大部分熊孩子一樣，吃個飯恨不得把臉鉆飯碗里去，能夠非常神奇地吃到滿臉都是飯粒和菜葉。

可能一些人臉滾鍵盤這樣的騷操作就是源自于這種熊孩子時期的特殊吃飯姿勢。

炒飯并不多，小孩的食量也就那么大，哪怕周露露其實是一個因為擁有了遺跡鑰匙而變得跟常人無異的高階喪尸也是一樣。

吃飯的歡樂時光很快就結束了。

“叔叔，收好這個。”

周露露鄭重其事地解下自己粉粉的發帶放到林桑白手里，原本被扎起來的雙馬尾也隨之散落，雙馬尾小蘿莉變成了黑長直小蘿莉。

純凈如水的眼瞳也變成了喪尸特有的暗紅。

周露露真是喪尸。

林桑白：“這是，鑰匙？”

李半夏確認了一番后說道：“就是它，鑰匙形態本就不固定，沒人說得清到底長什么樣子，但有了鑰匙，就可以在遺跡崩潰之前盡可能地進入其中運走有價值的資源。”

雖然這個世界好像并不會有類似的東西。

“……小露，我——”林桑白收下小露的發帶，看著比起之前少了一份純真，多了一絲陰冷一絲嗜血的周露露。

“叔叔是說，想救我嗎？帶著小露去叔叔姐姐們生活的世界？”

小露直接問道。

她明白很多東西，或許這也是遺跡鑰匙帶給她的好處之一。

林桑白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可以努力試試，小露不就活生生存在著嗎？為什么不能把她帶回自己的世界呢？

可她沒想到，小露直接拒絕了：“叔叔謝謝你，但是做不到哦。”

“為什么？我們可以試試啊！”

“叔叔也知道這里是遺跡，是世界的殘片對吧？”小露笑著：“一個世界毀滅，上面的所有生命都要為它陪葬，叔叔以為在殘片上茍延殘喘就能逃過一劫？不是這樣的。”

“實際上這個廢墟，這個城市中所有的生命，不管是小露，是一只螞蟻還是其他喪尸，我們在概念上都隨著世界的毀滅而一起死掉了。

現在叔叔姐姐們看到的只是殘像，是一種慣性。這個殘片以為自己還活著，所以我們也以為自己還活著——就像從一個人身上砍下一條手臂，短時間內那條手臂以為自己還活著，而如果及時接回原體，它的確可以活著，遺跡就像那條手臂。

可現在世界早就已經被毀掉了，這個遺跡早就沒有了回歸原本世界的希望，所以叔叔你懂了嗎？”

“……”林桑白默然。

他心中并沒有所謂的無力感，只是有些淡淡的遺憾。

“不過還是謝謝叔叔能這么想要幫助小露，你們趕快離開吧，這兩個大姐姐跟叔叔的力量都太強了，如果時間再長一點的話這個遺跡會更快崩塌的。”

“……好。”

林桑白勉強地笑了笑，伸手想拍拍周露露的頭，但手剛伸到半空就頓住了。

有些猶豫。

“小露真的很喜歡吃炒飯。”

周露露主動湊了上來，在林桑白手掌中蹭蹭，接著后退幾步，遠去。

林桑白幾人的身體在緩緩變淡。

小姑娘最后一次操縱了林桑白手上的遺跡鑰匙，或者說她的遺物。

“小露！”

“再見。”小露笑著，笑著笑著臉頰邊劃下幾滴淚珠：“大哥哥，再見。”

林桑白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

“爸爸媽媽，叔叔——大哥哥跟姐姐們已經走了哦。”

她走進房間，床鋪上平躺著周戰夫婦跟生前一般無二的遺體，他們都還是人類。

她脫了鞋，上床躺在了父母的中間，就像很小的時候那樣。

她安靜地閉上眼睛，想起了這一個月以來各自裝作末日求生的生活，想起了世界破滅之前平淡美好的時光，也想起了那日……

“大哥哥大姐姐們，要小心啊，它們也一直都注視著你們……”

那天有遮天蔽日的黑云，有無數異化的怪物。

那天，世界被毀滅了。

那天，周露露在家里變成了喪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