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

“王上，”我走進大殿，跪地行禮。

“蒼，你來了。”他抬眸，淡然道，“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說？”

“王上怎么知道？”

“因為你只有在有事求我的時候才會這么恭敬。”不知為何，我從他的話里聽出了嘲諷的意味。

“末將懇請王上將帶回來的沐蕭姑娘賜給末將。”我心一橫還是說出了在心中演練了好幾遍的這句話。

“為什么？”他的聲音依舊很淡。

“末將也不知，只是無端對沐蕭姑娘有好感，還望王上成全。”我再次下跪行禮道。

“她是華族。”

“末將知道。”

“華夏兩族不可通婚。”

“末將知道。”

“那為什么……”他似乎有些惱了，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又很快將怒氣壓了下去，“凡事不能意氣用事。”

“末將自然是知道的，只是……”

“這件事，先放放再說吧。”他有些煩躁地打斷了我的話。

“王上莫不是也看上了沐蕭？”我心中沒來由涌起一陣煩悶。

“我……”他少見地慌了神，“沒有……只是，我覺得她挺有意思的。總之，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本王會考慮的。”

“是，末將告退了。”他只有在不滿的時候，才會無意識地把自稱改成“本王”。

為什么，我想要的，你總要來搶？不過，這次不一樣了，我是第一個見到沐蕭的，而且現在沐蕭就在我家，這次不會再讓你搶走的。

這樣想著，我離開王宮。走在街道上，無意間看到了一家首飾店。沐蕭似乎沒有什么首飾呢，見到她的時候，她的頭發只是披散著，聽說阿雪給了她幾件首飾，但那畢竟是阿雪的，不是她自己的。于是我走進去，看到亮閃閃的各式首飾，我有些茫然－－阿雪的首飾都是她自己選的，我只負責出錢；我此前也沒有什么相好的女子，并未有過挑選首飾的機會。

沐蕭會喜歡什么樣的呢？這是什么？這又是什么？這個會不會太俗氣？

最后終于選了一支玉雕桃花的發簪。

我回到家里，聽阿雪說沐蕭已經吃過飯睡下了，我稍稍安心了些－－我原本還有些擔心阿雪會不喜歡沐蕭，現在看著她笑意滿漾的面容，想必她們應該能好好相處吧？

換下外衣，吃過午飯，我也決定先小憩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阿雪過來搖醒了我。

“哥哥，哥哥，快醒醒，吃飯了。”阿雪扳著我的肩用力晃著。

“嗯，怎么了？”

“該吃晚飯了。”

“我睡了那么久嗎？”我起身看向門外，果然，天已經擦黑了。

“快起來吧，該吃晚飯了。”阿雪繼續用力晃著我。

“好了，好了，我已經醒過來了，不要再晃了。”我拂開她的手，“對了，沐蕭呢？”

“哥哥，你怎么老是‘沐蕭，沐蕭’的……”她委屈的看著我，“不過是個華族女子而已……你怎么對她那么上心啊？”

“我，沒有啊，照顧沐蕭是王上的吩咐，自然要上心啊。”我有些心虛地辯解道。

“王上的吩咐？”阿雪皺起眉頭，眼神變得有些銳利，“王上和她是什么關系？”

“沐蕭是我們撿回來的，王上看她可憐，讓我暫時收留她，倒也沒有什么別的。”我迎上阿雪狐疑的目光－－阿雪平日倒也算乖巧，只是一旦聽到有關王上的事，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兇得像只母狼，若是我哪句話說錯了，沐蕭怕是要被她掐死。

“哥哥沒有騙我？”

“哥哥哪能騙你。”

“哼。”阿雪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隨后便輕快地跑開了。

“唉。”我輕嘆一聲，走出了屋子。

吃過晚飯，本來想去看看沐蕭，卻被阿雪拉住了。

“又怎么了？”

“哥哥你最近老是不在家，好不容易在家卻要把時間分給外人！”阿雪撅起嘴拉著我的衣袖不住的搖，“你陪阿雪玩一會兒嘛，眼看著阿雪就要及笄了，之后就要嫁人了，到時候哥哥想找阿雪玩，阿雪也不能和哥哥玩了，你說是不是，是不是啊？”

“是是是。”我只得陪阿雪下棋，聽她彈琴，教她舞劍。

忙活下來，天已經是徹底黑了。

“哥哥想必累壞了吧，絨兒上回給阿雪按摩了一回，本來肩膀還有些痛，可是叫她一下就治好了，所以阿雪特意學了來，今天也給哥哥按摩一回吧？”

“我又不累，不妨事，你快去休息吧。”

“不嘛，我就要給你按摩！”阿雪說著撲過來跳起來想將我摁在床上。

“哥哥很困了，要睡覺了，阿雪也回去睡吧？”

“可是……”阿雪似乎很不甘心。作為哥哥，我能察覺到阿雪似乎很不安，想必是因為沐蕭初來她不習慣吧？

“你放心，這么晚了，沐蕭肯定也已經休息了，我不會去打擾她的。”

“真的嗎？”阿雪問道，“等一會兒阿雪走了，哥哥真的不會去看她嗎？”

“真的不會。”我心中暗道不好，看來我低估了她對沐蕭的警惕心，“對了，阿雪能和哥哥說說為什么不希望哥哥去看沐蕭嗎？”

“因為……因為她是華族，阿雪不希望哥哥看上華族女子，即便是哥哥要娶妻，也一定要娶夏族女子才可以，不然，不然阿雪就要生氣！”

雖然總覺得阿雪的理由有些牽強，但，起碼有一點可以確定－－阿雪是非常不喜歡沐蕭的。我每日有很少在家，若是阿雪趁我不在傷害沐蕭，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我當著阿雪的面褪下外衣，躺進被窩，阿雪這才滿意離開。打發走阿雪，我吹了燈，又在屋里坐了好一會兒，才偷偷披衣潛了出去。

走到沐蕭門外，見她屋中已然熄了燈，正要走，卻聽見屋中似乎有人走動。不多時，只見沐蕭緩緩從屋里走了出來。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只是一個人默默坐在院子里，仰著頭看著漆黑的夜空，看不清表情。

“沐蕭……”我輕輕喊她。

“嗯？”她警覺地看向我，但似乎不太敢確定是誰。

“怎么還不休息？”我走上前，她見是我，盈盈起身。

“蒼將……蒼，怎么到我這里來了？”她有些意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我。

“來看看你習不習慣……怎么不點燈？”

“我，我不喜歡點燈……”她微微低下頭，看起來很是可愛。

“晚上天涼，早些回去休息吧。”醞釀了許久，最后還是只說出了這一句，連隨身帶著想要送給她的發飾，也沒能送出去。

“嗯，你也是。”

不知為什么，她似乎總是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連笑容，都帶著淡漠的疏離。可是，這樣難以接近的女子，竟愿意靠在玄的懷里睡去。

為什么不是我？

我不覺得自己比玄差。

那種看起來病弱的男人，真的有那么好嗎？還是說，按照華族人的審美，玄更好？

我無法揣測她的心思。

更抓不住她的心。

【沐蕭】

好好睡了一夜，果然覺得神清氣爽。

剛梳洗停妥，便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一個小丫鬟同之前一樣，提著一個食盒進來，放在桌上，之后便悄然離開了。

打開食盒，同昨天一樣的粥菜。

可能這就是夏族的餐食習慣吧。我這樣想著，吃完早飯。

打開門，外面陽光正好。

我走出去，謹遵阿雪的吩咐，只是在周圍的草木附近轉了轉。

不遠處似乎有人在談笑，可是我卻不能近前。

算了，還是回去吧。這樣想著，我便轉身，匆匆離去。

“沐蕭？”談笑聲停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玄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轉身，見他穿花拂柳而來，玄色的袍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他站在我面前，沖我笑著，“怎么見了我就跑？”

“王上……”我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沐蕭不知道是王上……”

“怎么樣，在這里住著還習慣嗎？”他湊過來，在日光下，我第一次看清他眸瞳的顏色－－與常人相異，他的眸子是煙灰色的，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

“怎么了？”玄似乎十分不滿我盯著他的眼睛看，將頭轉去了一邊，不再看我。

“你的眼睛……顏色和常人不同呢。”

“害怕了？”他的聲音很冷。

“很可怕嗎？”我有些莫名其妙，為什么要因為他的眼睛害怕？

他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起來，“你怎么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那我還是回去吧。”我不愿聽他說我傻，便轉身要走。

“為什么？”玄拉住了我的手臂，“為什么要走？你不想見我？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我該回去了，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哦，”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和你一起，到你住的地方看看。”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沒什么好看的。”我甩了甩手臂，想把他的手甩開，但是失敗了。四下看看，正好看到阿雪正看著我們，目光如刀。“你看，阿雪來找你了，我要先回去了。”

“對了，阿雪……等我一下。”玄松開了我的手，“等我一下啊。”說著，他便一步三回頭地跑向了阿雪。

兩人說了幾句，他便又跑了過來，拉住我的手，“走吧，帶我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吧。”

“嗯。”我覺得臉頰發燙，不覺低下了頭，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那只溫暖有力的手上。

暈乎乎地領著他走到屋前，我抬眼偷偷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他蹙眉抿唇，十分不快。想必是因為我居然只是因為他拉著我就飄飄然的丑態讓他覺得不適了吧？我不禁有些傷心。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他嚴厲地問道。

“嗯。”

他沒有繼續說什么，只是握緊了我的手，拉著我進了屋子。

進了屋子，他環視一圈，神情更加不快。

想必，是因為……

“他們竟敢這么對待你！”玄將我拉到面前，另一只手扶著我的肩，“你為什么不跟他們要求換屋子？”他劍眉深鎖，灰色的眸子冷冷地盯著我。

他是因為，我住的地方，才生氣的嗎？不是因為我惹他生氣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才想起要回答他。

“我……這里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他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盯著我，“屋子又陰又潮，什么都是舊的……就連你穿的……你穿的這是什么呀？”他捏住我肩上的衣服，用手指拈著搓了搓。

“有什么不對的嗎？”我想不通他為什么這么生氣，這些東西在我看來已經挺好了的呀。“哦，我知道了，屋里沒有油燈，的確是挺不方便的……”

“不是油燈的事！”他不滿地打斷我，“等等……居然連油燈也沒有！你是怎么在這里住了一天的？要是我過兩天再來，你是不是就要繼續傻傻地在這里住下去了？”

“不要說我傻！”我本就被他莫名的指摘弄的有些不高興，現在他竟然又說我傻！

“你這不是傻是什么！”他反駁道，“不在這住了，跟我回宮！”說著，蠻橫地拉著我就要出去。

“玄，你這是做什么？不是說讓我跟你回去不方便嗎？”

“那也要接你走。”

“王上，就算王上要把她帶走，也要等我哥哥回來再說吧？”阿雪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們身后，表情有些陰冷，“這是起碼的禮節吧？畢竟，這是你賜給哥哥的人。”

“我什么時候答應過要把沐蕭賜給蒼了？”玄的聲音冷了下來。

“為了一個華族女子，和掌握軍權的好兄弟翻臉，王上做事還是再多考慮一些的好。”阿雪的臉上竟露出了輕蔑的神色。

“你！”玄被氣得面色有些發紅。

“王上，那就等到蒼將軍回來再說別的，可以嗎？”我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他看向我，眼里帶著余怒。

“好，那就聽你的。”他走進屋子，松開我的手，用力關上了門，從門的縫隙間漏進的陽光中，可以看到輕舞的細小灰塵，他眉頭深鎖，牙關緊咬，雙手握拳抵在門上。

“玄？”我湊近他。

“我沒事，沐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你不要怕，萬事有我。”

“其實我覺得住在這里，沒有你說的那么不好－－地方清靜，無人打擾；每天都有人送飯，吃喝不愁；蒼將軍也會過來看我，有什么事也可以和他說……”

“你不想和我說？不想見到我？討厭我？”玄冷冷道，“所以你方才才會想要離去的吧？所以才不想和我回去。”

“我沒有……”要我承認想見他，甚至想每日都見到他，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總之，不論如何，我都等到下午見了蒼再說吧，最好能把你帶走。”玄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立即變了臉色，但這次，他沒有立刻跟我說什么，只是表情更暗了幾分。

對坐了一會兒，我們誰也沒有開口。氣氛壓抑，讓我有些不安。我看了看玄，他正巧也看向了我，四目相對，我慌忙移開了視線。

“你……”玄最終還是先開了口，“這樣干坐著也不是事，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

跟著玄出了屋子，玄領著我往大門去，阿雪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攔住了我們。

“要去哪里？”

“帶沐蕭上街轉轉。”

“不行，她不能能出這個門。”

“憑什么？”

“就憑現在她住在我家，就要聽我的。”

“你若是不放心，大可跟著去。”

“我說了她不能出門，更不能讓別人看到你和她一起走在街上。”

“這又是為什么？就是因為她是華族人嗎？現在兩國并未交戰，就算是華族，也有人在夏地生活。”

“不是為了這個！”阿雪氣鼓鼓地沖玄喊道，“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我不想你和她一起出去！”

我的心頓時跳漏了一拍，她剛才似乎是說了“未來的夫君”幾個字……玄，是她的……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我抬頭看向他們，玄正驚慌地看著我，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

說什么，還能說什么。

無非就是－－我只是照顧你，并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自然是喜歡阿雪的，你只是個華族女子，怎么可能配得上我，若是這之前讓你誤會了什么的話，那就是我的不是……

阿雪在他身后得意地笑著。

我感到有什么在臉上動，有些癢癢的、冰冰的，玄的臉也愈發模糊了。

為什么我要哭呢？

我轉身跑開了，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狼狽的丑態。

多可笑，我竟然會認為，宛如仙子的源王，是因為喜歡，才會對我關愛有加。

我怎么那么自信呢？

不管身后玄如何喚我，我只是逃回了屋子，伏在臥榻之上。淚水不受控束般涌出。

【玄】

我已經知道究竟是誰那么大的膽子，竟然像對待一個奴婢一般對待沐蕭了。

那個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我早就應該想到要提防著她的。

蒼是個無條件偏愛妹妹的人，想必這些事他根本就不知情，被阿雪蒙在鼓里。他根本就對沐蕭的事絲毫不上心，憑什么讓我把沐蕭賜給他？

阿雪在我面前露出了勝利者般的微笑，“王上，我說的沒錯吧？馬上就是我的及笄禮了，你要在大家面前宣布你會娶我，對吧？你不會要反悔吧？”

我居然把這件事忘掉了。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蒼那擁兵自重的父親愿意出兵幫我奪回王位－－不僅僅是因為我和蒼是好兄弟，更是因為他知道我會為了報答他的恩情而迎娶阿雪，這樣他們家族就能借此掌控整個夏地了，而我，則是他們手里的棋子而已。一個棋子，又有什么資格談感情呢？迎娶阿雪，看著蒼的臉色和他分享江山，不能夠過分顯露自己的能力，做好一個棋子應該做的事……說實話，要不是因為蒼少謀略，可能現在的我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吧？

如果我沒有遇見沐蕭，可能我就愿意這樣繼續過一輩了。

但是，要我以她為代價，換得自己的安穩，我的確不愿意。

我想要的，不是這源王的虛名，不是衣食無憂，我想要的是能夠做我自己，擁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

我之所以會動怒，正是因為沐蕭，不知道她是真的無欲無求，還是覺得低聲下氣就能好過－－像我一樣，她竟然對如此的待遇甘之如飴。

不過，我更情愿她是為了贏得我的惻隱，才裝作淡然的。

如果不曾擁有，就永遠不會知道擁有的滋味。

出于我的私心，我想若是讓她嘗過了受到尊寵的滋味，她一定不會愿意再回到這樣的生活中來了吧？

就像我，已經遇見了她，就不愿再過沒有她的日子的。

我不再理會獰笑著看著我的阿雪，轉身去追沐蕭。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

她是因為我被惹哭的嗎？

來到她屋外，隔著門，我能聽見她的哭聲，那種竭力壓抑自己，不敢放聲宣泄感情的哭聲，讓我聽得心焦。

我輕輕推開門，她并沒有注意到我進來。

我走上前，扶著她的肩，讓她轉過身，靠在我肩上。

她起初很抗拒，想把我推開，但是我怎么舍得放手－－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緣由，我竟然，對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莫名心跳不已，想要呵護她，想看她歡笑，為她遮風擋雨，雖然與她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一天，可我卻覺得我們似乎像已經熟識多年的眷侶，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

“沐蕭……”我緊緊擁著她，任憑她掙扎，“我不會走。”

“你，你騙我……”她斷斷續續地說道，“騙子……不，不用你，來，憐憫，我……”

“我從未憐憫過你。”我貼著她的耳畔輕聲說，“我，我是真心的……”好不容易有了這樣可以表露心跡的機會，可我還是沒能說出想說的話，只能寄希望于她能意會其中感情。

她身體一僵，漸漸平靜下來，只是抓著我的衣襟，不停地哭著。

不知哭了多久，她漸漸沒了聲音，攥著我衣襟的手也放松了力道。

莫，莫不是自殺了？我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將身子移開些許－－她鼓鼓的臉頰紅撲撲的，濕濕的，眼睫上全是淚水，鼻翼偶爾翕動，上齒輕輕咬著下唇。

原來是睡著了。你怎么那么喜歡在我的懷里睡去呢？

我小心地掰開她拉著我衣襟的手，抱起她，將她放在臥榻之上，蓋上被子。看著她濕乎乎的臉頰，我拿起架子上的手巾，浸濕后輕輕擦了擦她的臉。

她的眼睛微微動了動，但并沒有醒來。

閑來無事，我便找了一本書，坐在一旁看了起來。

她直睡到傍晚才醒來。

“玄……”一睜開眼，她便有些吃驚地猛地坐起了身，“你怎么還在這里？”

“不放心你，所以陪著你。”我實話實說。

“是，是嗎？”她的臉頰又變得紅撲撲的，微微低下了頭。

“既然你不想走，那就算了，不過，這件事我不會就這么放過，從今天開始，你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我出錢置辦，明天我再安排兩個侍女過來照顧你的起居……”

“不，不用了！”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神色有幾分驚喜，也有幾分落寞，“不用這么費心……”

“這沒有什么的。”我本想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估摸著蒼應該從營里回來了，我便領著沐蕭出了屋子。

“王上。”果不其然，一出門就遇到了急匆匆往這里趕的蒼。

“你終于回來了。”

“聽阿雪說，王上想帶沐蕭走？”他的語氣有些慌亂。

“沐蕭說她暫時不想走，我那邊也有些不方便，還是繼續讓她住在這里。”我看著他漸漸放心下來的樣子，心中卻憤恨起來，“不過，你跟我來。”

我倒了一杯茶遞給蒼，讓他喝喝看。

“你覺得怎么樣？”我淡淡問道。

“這是什么？”蒼也有些震驚了。

“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我不等他辯解，繼續道，“還給她穿下人都不一定穿的粗布衣服？屋里連盞油燈都不舍得放？你還真是心疼她。”

“末將并不知情。為什么會成這樣，阿雪告訴我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變了臉色。

“從今天開始，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我來出，明天我會另派侍女來照料。”

“末將惶恐，這確實是末將疏忽，還請王上息怒，可是沐蕭畢竟是住在末將家的人，由末將來照顧就好。”

“那就這樣，我照顧她一個月，你照顧她一個月，看她愿意選誰照顧她。你有什么意見嗎？而且公平起見，我不會把她接到宮里去，就把她留在你這里，可以嗎？”

“末將沒有意見……”蒼勉強答應了。

沐蕭，我一定會把你接到我身邊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