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看向玄，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事，臉上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神色便恢復了平靜。

“你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訴我的嗎？說吧。”他的神色不再那樣瘋狂，我感覺我認識的那個玄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而且，這個溫柔的玄的目光中充滿了濃重的悲傷。

看著他溫和一如往常，我突然有些猶豫要不要將真相告訴他。

“是關于沐蕭的事……”我想了想，既然開了這個頭，如今已是勢成騎虎，不如稍加掩飾地和他說吧？如果是這個熟悉的玄，他一定會認真聽完吧？

“如果你要和我說的是那個賤人的事的話，你可以不用說了，我不想聽。”玄的目光幾乎是在我說出沐蕭名字的瞬間變得再一次陰冷起來，我的心再度疼了起來，沐蕭若是知道玄這樣說她，想必一定會暗自垂淚的吧？

且不論你們之間曾經有著怎樣的過往，至少你們也是彼此牽掛過的戀人，作為曾經愛戀過的人，沒有必要這樣惡毒地評論她吧？就即便你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也用不著這樣的方式讓別人知道你的憤怒吧？

我能感覺到生命在隨著疼痛漸漸抽離我的身體，在生命的最后，我突然覺得應該讓這個男人為沐蕭，為我，付出點什么，讓他知道我們為他犧牲了多少，讓他知道自己的顧影自憐在我們大家看來是有多么可笑。

他自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覺得所有人都背叛他，覺得人心是那么的軟弱和善變，既然你會這么覺得，那就讓我最后教教你，告訴你實際上受到了來自他人多少的保護吧！

倘若沒有我們這些“軟弱”的人的保護，你可知道你自己需要承受多少嗎？

“實際上她已經去世了，就在新婚后的第二天。具體的事你可以之后去問徐步或者猙，但是沐蕭是為了保護你，才聯合我們一起演了戲給你看－－新婚的晚上，沐蕭在飯菜里下了藥……”我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將這殘酷的真相告訴了玄。

對不起，沐蕭，我沒有遵守與你的約定。但是我覺得，這個男人真的不值得你為他做那么多。

我伸手握住了玄的手，隨后用盡全身力氣將插在我胸口的劍拔了出來。

我看見鮮血像綻在我胸前的一朵妖冶的花。

我覺得雙腳不再足夠支撐我的身軀，我讓自己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凰兒！”我突然聽到一聲咆哮，隨后有人風一般沖到了我的身邊。“凰兒！怎么會這樣！”

我努力將已然開始變得渙散的目光聚在沖到我身邊的那個人身上－－那是一張熟悉的臉，是澈哥的臉。

“澈……哥……”我努力喊他。

“凰兒！”澈哥像是發瘋了一般用力捂著我不斷向外涌血的胸口，“凰兒你別說話，澈哥想辦法救你！”

我盡力稍稍左右微微動了動頭－－澈哥，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最后的結局由我自己承受，你就不要為我傷心了。

澈哥發出了抽泣，有大滴的液體一滴滴落在了我的臉上－－澈哥為我而哭了。并不像玄所說的那樣，澈哥并不是不要我了，也不是因為恨我才不回來的。澈哥不論變成什么樣子，不管改了怎樣的名字，都是我的澈哥。

這一點從未變過。

“凰兒，你不要死啊！”澈哥一邊無力地哭著，一邊想盡辦法想要將不斷流出的血液和生命阻擋在我身體里。

“哥……疼……”我想要說澈哥別再白費力氣了，我沒有救的，倒是澈哥將我的傷口摁得好疼啊。但是說出口的，就只有簡單的兩個輕不可聞的字了。

我多想和澈哥促膝長談啊，想像小時候那樣，在夏夜的晚上同他一起在樹蔭下乘涼，若是倦了，就枕著他的膝睡了，澈哥還會那樣輕柔地拿著扇子，為我扇風，為我驅趕蚊蟲。

澈哥，我真的好想你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以后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著。真好，在我生命的最后時分，你還是來了，你果然一直都在看著我吧？

若是我沒有被玄擊中胸口，沒有瀕死，你是不是還是會那樣遠遠的看著我？

澈哥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壞－－若是我受別人欺負了，只要不被打得鼻青臉腫，澈哥哪怕就在一旁，也只會一直靜靜地看著，直到事態失控了才會出手幫我。

我知道澈哥是想讓我自己從那些事情中成長起來，所以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澈哥，我也知道每次澈哥都會在事后跑去幫我“報仇”，我真的很感激澈哥。

想必這一次，他會和玄鬧起來吧？

其實我也大概看出來了，玄是很重視澈哥的，想必他們兩個這些年已然是過命的交情，我不希望澈哥會因為我的事，和玄翻臉。

說實話，玄是一個很有王者氣概的人，澈哥你－－不是我有意要批評你，只是公正地評判的話－－真的就只適合當一個謀臣。我相信你和玄聯手的話，一定可以將整個華夏大陸治理的很好。

澈哥，我是遲早要有今天這個下場的，我只是讓這件事提早發生了而已。

若是我活著，你一定也沒有辦法好好思考攻占華地的事情吧？這樣可不行哦，你教導過我的，成大事者是絕對不可以瞻前顧后的。

這些年，我都一直按照澈哥教的那樣好好活著，努力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王者。

只是說實話，我真的有點累了。我覺得統治一個國家這樣的事，還是適合澈哥這樣的人來做，我終于解放了。

澈哥你要好好活著啊，將我們虞家的血脈延續下去，我會在那個世界為你祈福的。

天空真的好藍啊，讓我想起了和徐步一同逃離王城時躺在車板上看到的天空，那時候，只覺得每日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呆呆看著天空，但是現在，我突然好懷念那個時候啊，至少那個時候的我們大家，都還不算那么支離破碎。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