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蕭】

“這樣真的好嗎？”依稀中，我聽見虞凰在我身旁輕嘆道。

我裝作自己尚未睡醒的樣子，輕輕翻了個身，眼淚幾乎是同時從眼眶中滑了出來。

對不起，虞凰，為了讓玄恨我，我給你下了藥。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虞凰在我身后輕輕嘆了一口氣，緊接著我聽見了他吸鼻子的聲音。

我的心沉進了某個深淵中，這是我的罪。

突然，一陣毫無預兆的心悸讓我無法再裝作睡熟，緊接著我覺得自己的脖頸仿佛被人扼住一般，完全呼吸不上來氣。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是手臂卻用不上一點勁，我只能伸出雙手在空中揮舞，我想發出聲音呼救，但是張開嘴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怎么了？”虞凰立刻將我扶著坐了起來，一只手撫著我的背幫我順氣，但是這一點用也沒有，我只覺得意識在慢慢變得模糊。

突然，我覺得周身格外溫暖舒適，仿佛漂浮在盛滿著溫暖的水的木桶中，脖頸上令人不安的窒息感依舊存在，但是我漸漸的安靜下來，似乎沒有那么痛苦了……

我靜靜地感受著這份安詳，周遭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后我只能聽到類似心跳的聲音，還有液體偶爾發出的溫柔的聲響。

我緩緩閉上眼睛，突然，我依稀聽見有人在說笑。

那個聲音，真的好溫暖，好熟悉，好懷念……我的眼角淌下淚來，融進了包圍著我的溫暖的液體中。

“鵬兒……哈哈哈……”似乎有人沖著我說話。

我有點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我似乎在體驗鵬兒那短暫的生命。

那個熟悉的溫暖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玄。

我的淚再度涌了出來。

我能感覺到，時光在一點點向后退，我的意識也愈來愈模糊，最后只能感覺到溫暖舒適的黑暗了。

我的鵬兒，是那樣一點點長大的嗎？他聽到我和玄的對話，會不會對我們兩個人有所期待？會不會想要早一些見到我們？

會不會在最后的時刻，那樣絕望而又無助的時候，怨恨我？

我靜靜地想著，思緒卻逐漸渙散，似乎再一次飄向了某個未知的地方。

當我回過神，我只覺得心口宛如被撕裂一般，疼得讓人喘不上氣，淚水也像失控了一般，不停地從我的眼眶中落下。

我的心頭突然涌出許多曾經與玄一起共度的時光－－初遇時的青澀的悸動，我們幾乎是在相遇的一瞬間便認定了對方，然后這份年少時的喜歡，漸漸凝成了日后濃郁而又深沉的愛戀。

我心頭浮現的，想必正是玄所念念不忘的－－我在感受他的心痛，經歷他的悲傷。

玄，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今生今世欠你的，怕是再也沒有機會還你，不知道若是帶著深深的執念魂飛魄散，這份執念能不能幫我留下哪怕一絲一縷的殘魂，讓我能夠生生世世守護著你。

雖然我們的宿命是這樣的不幸，但是我還是很慶幸，此生遇到了你。若是時光重新來過，我也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要見你，一定要見到你。

即使最后的結局會如此的悲傷……

最后，我看到了獨自坐在廊下垂淚的玄，看著他憔悴的臉龐，我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當我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頰時，卻穿過他的臉頰，完全觸不到他。

我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正當我對這件事感到震驚時，一陣巨大的力量將我拽向了另一片虛無。我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勉強緩了過來。

我發現自己正站在我和虞凰的新房中，有人在低聲地哭泣。

我尋聲走去，只見虞凰正伏在臥榻上痛哭。我有些疑惑，便又走近了些，只見臥榻上有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那里，早已沒了生氣－－是的，我自己就躺在那里。

原來我死掉了啊，然后體驗了一遍我最愛的人的記憶和感受，從他們那里感到的愛意和悲傷，讓我的心中不再害怕，其實說什么執念，說什么生生世世守護著他，我都有些太夸張了。只要他能好好的，縱使我灰飛煙滅也沒有關系。

至于來生來世，生生世世，他還會有新的相遇，能陪他走過這一段，我已經知足了。

我走近虞凰，輕輕將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別哭了，請不要為我傷心，謝謝你在我最后的時光為我做了這么多事，真的很感激你。

我在心底如此說道。

“你最后還是這么做了……真拿你沒辦法，不過這也的確像是你會做的事。”我身后突然冷不丁有人說話，我回過頭，看到了那個小童。他笑著向我打招呼，隨后走到我身邊，長舒了一口氣，“不過真的是很可憐，為什么會把你選上，讓你這樣好的魂靈灰飛煙滅？”

“都已經過去了……更何況，我也不覺得這是多么令人遺憾的事，畢竟別人就算是想，也沒有這個資格啊。”我聳了聳肩，輕笑道。

“你看的真開，不過說實話，或許我們都不該被卷進來，只是……唉，有些事我也不能多說。”小童有些抱歉地沖我笑笑。

“那便不要再提了，更何況，我本來也沒覺得有多不好。”我輕輕笑了出來，“吶，我是不是該走……不，該消失了？”

小童靜靜地看著我，神情格外悲傷。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嘛，我們應該也算是朋友了吧？最后的時候，笑著送送我不好嗎？”我拍了一下小童的肩，并沒有穿過去，而是很真實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小童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突然感到周身變得輕飄飄的，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只見我整個人正在發著柔和的微光，身體也愈發變得透明。

“對不起……”小童輕聲說著，眼角落下淚來。

我笑著搖了搖頭。

永別了，玄，永別了，鵬兒，永別了，所有我愛著的也愛著我的朋友們……此生遇到你們，真的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的意識漸漸消散，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中，我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