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亂擦了一把臉，隨后努力裝作淡然地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沐蕭墨色的長發柔柔垂在肩上，面色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著柔和的橙色的暖光，一身素色的絲質衣裙襯得她飄然若仙。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仿佛從未見過她一般。她比起在楚地的時候瘦了，這是我最直接的感受，她的一雙大眼睛，如同深井一般，直直地望著我，隨后又緩緩移向了虞凰，最后終于停在了他的臉上。

“虞凰，你的臉怎么了？”她微微皺起眉頭，那樣的表情我也曾見過－－那個表情代表著心疼，代表著擔憂。

但是現在，這個表情，并不是為了我才出現的，她的目光，已經不會再為我做任何的停留了。

我順著沐蕭的目光看向虞凰。他故作帥氣地擦了擦咬爛的嘴角溢出的血跡，隨后向著沐蕭走了過去，站在了她面前，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褪下來披在了沐蕭的身上。

沐蕭并沒有拒絕，而是順從地任由他將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

從我這邊看過去，虞凰仿佛是在擁抱沐蕭一般。

我真的很想沖過去拉開虞凰，再給他一拳讓他離我的沐蕭遠一點。但是，我已然沒有這個資格了，現在的沐蕭，并不是我的沐蕭，而是虞凰的沐蕭了。

還有三天，他們就要成婚了。

從未真正與我拜過天地的沐蕭，將要在沒有旁人逼迫的情況下，和虞凰結為夫妻，白首再不分離。

她將要把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那么多的日夜，那些好的壞的，都棄之如敝屐，全部忘記再也不提。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喉間涌起一股壓抑不住的異樣感覺。

我稍稍彎下腰，一股猩甜溫熱的液體便從口中噴了出來。

“呀！”我聽到了四下有人發出了驚呼。

“怎么回事？”虞凰有些驚訝地向我跑了過來，似乎是對方才的事心有余悸，他在離我還有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強忍著心中的苦楚，將口中殘余的血咽了回去，隨后一邊用袖子擦了擦嘴，一邊站直了身體，目光依舊不自覺地落在了沐蕭身上。讓我失望的是，她并沒有很擔憂，只是交疊著雙臂抱在胸前，眼神中有說不出的厭棄和冷淡。

我只得裝作不經意，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玄，我叫人帶你去休息吧？”虞凰小心翼翼地提議道。我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立刻向后退開一步。

“你不必那么驚慌，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因為你根本不配……”我沖著虞凰扯出一絲冷笑，“我不知道你跟沐蕭說了什么，但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沐蕭是我的，你想都別想從我身邊搶走她。”

我覺得我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深淵，但是我覺得即使是這樣的聲音，也不足以將我心情的一分半毫表現出來。

虞凰沒有說話，只是輕輕聳了聳肩，隨后便轉過身朝著沐蕭走去。我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他，只見他走到沐蕭身邊，扶住了沐蕭的手臂，示意她回屋。

沐蕭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舍，決絕地轉過身，任由虞凰攙扶著，走回了屋子。過了不多時，虞凰拿著自己的大氅走了出來，順便將門關好。

他再度走回到我的面前站定，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話：“你還是先去休息吧，我會順便幫你叫個醫工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說完，不等我作何反應，他便徑直轉身走了。

只剩下一干侍衛將我圍在中間，神情緊張地看著我。

許是因為他們也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我的身份，故而并沒有人再像方才那樣膽敢上前冒犯。

我踉踉蹌蹌地走到沐蕭屋前的石階上坐下，靠著旁邊的石柱，半閉著眼睛小憩。

過了一會兒，我再睜開眼睛，侍衛們已經散開了，只有兩三個依舊站在我附近，時不時瞟我一眼。

我并不想多管他們如何看我，我只想守在沐蕭在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屬于沐蕭身上的淡淡的香氣。

夜越來越涼了啊。我在夢中輕輕感慨道。

夢中的沐蕭依舊沖我溫柔地笑著，她裊裊婷婷地走到我的身邊，依偎在我胸口，我低下頭淺吻著她的發絲，輕輕擁著她。

“玄，我該走了?！眽糁械你迨挶瘋乜粗?，眼中寫滿了依戀和不舍，仿若是幽魂一般抽離了我的懷抱。

“你要去哪里？”我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她卻笑著搖了搖頭，衣帶從我的指尖滑過。

“我要離開了……必須要告別了?！便迨挵乜粗遥扑榈恼Z句從縹緲的遠方傳來。

我覺得有些艱難，掙扎著從夢中醒來。

我的身上不知何時被何人搭上了一張薄毯，上面殘留著淡淡的香氣，和沐蕭屋中飄散的那個味道一樣。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我還是忍不住認為，這是沐蕭心中對我仍有眷戀的體現。若是心中已經完全沒有我了，她又怎么會從她的屋子里拿薄毯來－－雖然這可能并不是她親自為我蓋上的，但也一定是她授意她屋中的婢女這樣做的。

我抱緊了身上的薄毯，就放佛是將沐蕭擁在懷中。我將薄毯湊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何，眼淚便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現在方才拂曉，四周除了值守的侍衛之外尚無他人，我忍住喉間的哽咽，只是任憑淚水洶涌地流淌，最終落進帶著與沐蕭同樣香氣的薄毯中。

不知這樣哭了多久，我聽到周圍漸漸有人走動的聲音。

好歹我也還是一統楚地和夏地兩國的王，我不想讓這些華地的奴婢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于是我用袖子將臉上的淚水仔仔細細擦干凈，隨后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裝作若無其事地站在了沐蕭屋子的旁邊。

我雖然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侍衛正在看我，但是我實在再無其它心情關注旁人的感受，我只想靜靜地守著沐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