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藥房的藥香被夜雨沖得寡淡，慕君瀾盯著爐上翻騰的雪蓮湯，氤氳水汽里浮著顧明川留在琉璃瓦上的金箔碎片。碧云捧著藥渣進(jìn)來時，正見主子將整碗湯藥潑向廊下牡丹，焦黑的花瓣混著褐色藥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形。

“殿下，太醫(yī)院說這雪蓮籽......“

“摻了曼陀羅粉。“慕君瀾碾碎指尖的金箔，甜膩香氣刺得人眩暈，“去查查昨日戌時后，誰進(jìn)過御藥房的庫房。“

窗外竹影忽然晃動，顧明川的箜篌聲貼著墻根游來。慕君瀾推開雕花窗，見那人倒掛在屋檐下，發(fā)梢還凝著夜露：“公主這般糟蹋靈藥，倒叫臣心疼那株百年雪蓮。“

“顧公子若真心疼，不如說說這曼陀羅的來歷。“她甩出銀針釘住他袖角，細(xì)看才知是西域才有的紫紋曼陀羅。

顧明川旋身落地，廣袖掃落幾片竹葉：“喬國使團(tuán)三日后抵京，為首的祭司最喜用曼陀羅制幻香。“他指尖忽然亮出半枚玉玨，與冷宮尋到的嚴(yán)絲合縫，“公主可知他們此番進(jìn)貢的舞姬，腰上都系著這種玉玨？“

---

棠梨苑的殘花還未掃盡，新移栽的西域石榴卻已綻出血色花苞。慕君瀾撫過垂絲海棠的焦枝，忽見花泥里嵌著顆金珠，與林昭容當(dāng)日蜜餞里滾出的一模一樣。

“這土是內(nèi)務(wù)府新?lián)Q的。“碧云用銀簪掘開泥土，更多金珠泛著妖異的紅光，“下面還埋著東西！“

慕君瀾的護(hù)甲刮開陶罐封泥，濃烈的麝香味撲面而來。數(shù)十封密信裹在油紙里，火漆印竟是三年前楚懷玉軍中的虎符紋樣。最末那封的落款令她指尖發(fā)顫——字跡與父皇批閱奏折的朱批如出一轍。

雨絲忽然轉(zhuǎn)急，顧明川的油紙傘堪堪遮住她頭頂：“公主現(xiàn)在信了？喬國祭司最擅仿人筆跡。“他傘柄輕叩陶罐，夾層應(yīng)聲而裂，露出半幅北疆布防圖，“林昭容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招在這兒。“

---

瓊林宴重開那夜，九十九盞琉璃宮燈將棠梨苑照得亮如白晝。喬國舞姬赤足踏著金鈴，腰間玉玨隨著鼓點(diǎn)叮當(dāng)作響。慕君瀾捏著酒盞的手指驀地收緊——那些玉玨拼接的紋路，分明是北疆十二關(guān)的縮略圖。

“此舞名曰'破陣'，特為陛下助興。“祭司黑袍上的銀線隨著舞姿流動，漸漸匯成玄鳥展翅的輪廓。慕君瀾的銀筷突然穿透他的廣袖，將人釘在蟠龍柱上：“好個破陣舞，不如改叫竊國舞？“

鼓樂驟停，舞姬腕間金鈴迸出毒針。顧明川的箜篌弦橫掃而過，銀絲纏住飛針反刺回去。慕君瀾趁機(jī)扯開祭司的衣襟，鎖骨處黥印與林昭容腕間的如出一轍。

“三年前云州驛站大火，活下來的馬夫說過個黑袍人。“她劍尖挑破黥印，皮下竟嵌著金箔地圖，“閣下腰間玉玨的機(jī)關(guān)，可要本宮當(dāng)眾演示？“

喬國使臣暴起發(fā)難時，禁軍的箭矢已封死所有退路。顧明川攬著慕君瀾躍上飛檐，看著下方亂局輕笑：“公主這甕中捉鱉的戲碼，倒是越發(fā)嫻熟了。“

---

夜雨澆熄了宮燈殘焰，慕君瀾在御書房對著北疆軍報出神。顧明川翻窗進(jìn)來時帶著滿身血腥氣，拋來的錦囊里滾出枚帶血的玉玨：“城西客棧逮著條大魚，公主可要親自審？“

她指尖撫過玉玨紋路，忽然抵住他咽喉：“顧公子怎知刺客藏在城西？“

“臣在喬國祭司的酒壺里放了點(diǎn)追魂香。“顧明川笑著握住劍刃，血珠順著手腕滑進(jìn)袖口，“這香遇雨顯形，公主那日潑向牡丹的藥湯......“

話音戛然而止，慕君瀾的銀針已刺入他肩井穴。顧明川踉蹌跌坐，懷中掉出半封染血的信箋——竟是三年前楚懷玉殉國前的手書，末尾那句“吾女君瀾親啟“被血漬浸得模糊。

“你早就知道。“她劍尖抵著他心口，“當(dāng)年驪山圍獵的刺客，是沖著我來的。“

顧明川忽然扯開衣襟，心口箭傷猙獰如蜈蚣：“這一箭本該落在你身上。“他指尖點(diǎn)上慕君瀾腕間紅痣，“楚將軍臨終前托我護(hù)你周全，卻沒說連心也要賠進(jìn)去。“

五更梆子驚起寒鴉，慕君瀾手中的劍“當(dāng)啷“落地。晨光刺破窗紙時，琉璃瓦上只余半枚沾血的雪蓮籽，在金箔包裹下泛著凄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