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蘇天行！醒醒！”

一連串的叫喚和臉上的拍打，把昏沈的蘇天行從夢境打了回來。睜眼只看到袁毅城焦急的臉。

“老師……你在干嘛……”

“這是我要問的！你為什么下課不回家，躺在游泳池門口睡覺？會感冒的?！?

蘇天行這才發現，自己全身穿著整齊背著背包，躺在游泳池管理中心正門口。

“咦？我怎么在這里？”

“問你自己啊?！痹愠强扌Σ坏谩?

“不對啊，我應該是在……在……”

他本來打算等游泳池關門以后做一件事，但是……是什么事呢？

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

“奇怪，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好問題?！痹愠欠籽?，”也許是你的腦袋終于當機了?！?

“不對，搞不好我無意間打開了異世界的大門，被傳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或者是被外星人綁架去當人類樣本，然后他們消除了我的記憶！”

袁毅城被他氣到沒力。

“所以你現在從靈異界跳槽到科幻界了？醒醒吧！快點回家，都快九點了?！?

“好啦……”

袁毅城目送他離開，看他邊走還不停抬頭看天空，想找出綁架他的飛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是他的笑聲很快就消失，他轉頭，看到校舍的陰影里，站著一個瘦小的少年。他朝少年點點頭，少年轉身離開。

袁毅城回頭，已經看不見蘇天行的身影。而他平日溫和親切的表情，也變得嚴峻無比。

6

“小芳認為，何道維學長還是忘不了游泳，所以死后靈魂又回到他最喜歡的游泳池邊來?！?

在社辦里，詩堯告訴大家她對鬧鬼事件的看法。

“可是我不懂，他看著小芳的表情好冷漠。那是為什么呢？”想到小芳的心情，詩堯心疼不已。

“可能是因為他在游泳池被冤枉，怨念很重吧?！碧K天行說。

詩堯搖頭。

“那也不該把怨念發在小芳身上啊，她才是真正在乎他的人耶。不管有再多怨念說，最后對自己妹妹笑一笑也好啊?！痹妶蜻t疑了一下，低聲說：”而且，我覺得那個好像不是學長的鬼魂?！?

“咦？可是小芳都說是她哥了啊?！?

“外表是學長沒錯，但是感覺就是不對勁。我總覺得那個東西充滿了惡意，很像是……在游泳池里把你往下拖的那個東西……”

聽到這話，袁毅城和另一個人交換了眼色。

沒錯，那不是真正的何道維鬼魂，而是鱗片怪物變出來引誘蘇天行的冒牌貨。

鱗片怪物的真實身分并不難猜，不過詩堯的本領才是真正的驚喜。

然而蘇天行不買賬。

“妳怎么知道游泳池里的東西長什么樣？”

“因為我……我……”詩堯支吾了半天，最后終于下定決心說出事實?！蔽覊舻降??！?

她鼓起勇氣把自己在蘇天行溺水前一天晚上做的夢說了出來，緊張得掌心冒汗。雖然跟在場的成員都相處得不錯，她還是很怕他們會嘲笑她，當她是瘋子。

幸好，沒有人笑。

蘇天行很驚訝：”所以，妳也夢見妳被水里的怪物拖下水？”

詩堯點頭。

“從小，我就常常夢見一些奇怪的畫面。當時完全不懂這些畫面是什么意思，然后，然后就會發現，那些夢境跟真實事件都是有關的，但是都是些我不可能知道的事。例如兩天后會出車禍?！?

“是預知夢嗎？”蘇天行問。

“不一定，有時是過去的事?！痹妶蛭⑽⑺闪丝跉??！钡遣还苁悄囊环N，我都覺得很害怕，好像我是……怪胎。”

“這不叫怪胎，這叫靈媒，是非常偉大的能力！”蘇天行一拍桌子，”以后我只要跟著妳的夢，就可以找到鬼怪了！”

“呃，可是我覺得跟靈媒不太一樣……”

“不一定是靈媒?！痹愠钦f：”我聽說有人有一種『夢識』的能力，感覺特別敏銳，潛意識會接收到四周細微的訊息，然后在夢境里表現出來?！?

“怎么感覺好像天線？”

“所以妳是天線寶寶……??！”蘇天行又被老師敲頭。

“照這么說來，妳那天會忽然跑來社辦，要求看每個男生的右手，也是跟作夢有關？”

袁毅城的問題讓詩堯的臉紅得像要炸開。她點點頭。

“我……我從小就一直夢到……我跟一個男生在一間像辦公室的房間里見面……他的臉看不清楚，但是他右手腕上有一個像是五芒星的胎記。這夢剛開始很模糊，然后就越來越清楚。因為我這種，呃，天線體質，夢常常是真的，所以我相信這個男生也是真的，隨著時間過去，我越來越想要親眼見到他?！?

蘇天行看到她滿臉羞紅，眼神飄忽，嘴角帶著迷茫的笑，忽然有點不是滋味，插嘴問：

“哦，所以那個男生就是妳的夢中情人嘍？到底長多帥？”

“就是一直看不清楚，所以才更想見他呀?！痹妶蛘f：”有一陣子我忽然停止做這個夢，停了好幾年，害我很難過。直到我研究所畢業的時候，忽然又夢到了，而且非常清楚。我還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五芒大學校慶專刊》，門外掛著『新媒體社』的招牌。所以我想，這個夢應該就表示，王子就在這間辦公室里等我，所以我才決定不讀博士班，跑來讀我們學校。”

哇哦，”王子”哩，還真夢幻呢。蘇天行心里吐槽著，卻沒開口。

“這次的事件也是，我夢到王子帶我去游泳池，看到一個女生在尖叫。所以我就決定查清楚游泳池到底發生什么事，如果找到答案的話，也許……”

“也許就可以跟那位五芒星胎記王子見面，對吧？”蘇天行苦笑，”真遺憾，現在事件結束了，社辦里面還是沒有王子，只有幾個魯蛇?！?

“要魯你自己去魯，別把老師算進去。”袁毅城很干脆劃清界線。

“那個，我相信王子會叫我來新媒體社，一定是有理由的。所以，可以的話，讓我在這里等他好嗎？”

蘇天行從桌上跳了下來。

“妳是說，妳要入社？”

“是。雖然我不太懂新聞工作，不曉得能幫上什么忙……”

“妳只要努力作夢就好了！”蘇天行緊緊握住她的手，”歡迎入社，曾詩堯同學！我明天就把家里的行軍床帶來，每天幫妳鋪棉被搧風唱催眠曲，讓妳舒舒服服入睡，快快樂樂作夢，等妳夢醒了我們就去抓鬼！就這么決定！”

“我……”詩堯的手被抓在他手里，羞得滿臉通紅，卻又不好意思掙脫。

“老師你看，我們招到新社員了！”蘇天行興奮過頭，抓起詩堯的手高高舉起?！蔽揖驼f嘛，新媒體社不會那么容易倒的！”

“是啊是啊，只是還差兩個人而已。”

“安啦，憑我的魅力，一定會找到的！”

看著興奮昏頭的蘇天行，無奈吐槽的袁毅城，以及坐在窗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忙著玩手機的易商禹，詩堯心中忽然涌上一陣后悔。

啊啊，為什么王子一定要叫她來這里呢……

“等等，”蘇天行瞬間清醒，”妳媽不是要妳休學回家？那妳怎么入社？”

“哦，那個啊，放心，我媽已經答應我留下來了?！?

“真的，太好了！妳是怎么說服她的？”

“我……”詩堯緋紅的臉忽然變白，然后又紅了起來，只不過是羞愧的紅?！边?，就……好好跟她說……”

“妳好強啊！我就說嘛，只要努力爭取就會有收獲的！”

蘇天行笑得開朗無比，詩堯卻有點笑不出來。

“對了，有件事我很在意。”

詩堯走到易商禹面前。

“易同學，請問你怎么知道游泳社男生偷換標示牌的事呢？”

她向其他女同學打聽了一下，確實曾經有人惡作劇掉換標示牌，女生們抱怨連連，問題是沒人知道嫌犯是誰。

為什么易商禹可以一語道破”游泳社會自己制造福利”呢？

易商禹沒回答，仍舊低頭看著手機。詩堯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聽不見，但是……

這時易商禹抬頭，對她輕笑。

“因為很多人都以為我又聾又啞，沒把我看在眼里。所以在同組討論的時候聊天聊得超大聲，什么都敢講?！?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楚地傳到每個人耳里。

瞬間，蘇天行和詩堯腦中想著同一件事：

——我應該沒在他面前說過什么奇怪的話吧……

※

天色已經全黑，兩個人影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是斯文穩重的成年男子，另一個是清瘦的叛逆少年。

“你這次做得不錯。”男人說。”那個東西叫做水虎，專門把人拖到水中淹死。它比河童更麻煩，不但刀槍不入，還會變身、隱形，而且它不像河童固定待在一個地方，而是跟著水流到處跑，不容易抓。幸好蘇天行成了現成的誘餌，幫忙引他出來。”

男孩哼了一聲。

“講了半天，以后我是不是得順便當那個傻瓜的保鑣？”

“沒辦法，他身分特殊啊。我當初就是為了要讓你們互相照顧，才把你們拉在一起?！?

“我才不需要他照顧哩?！蹦泻⒄f：”還有那個新來的丫頭，你確定她是你要的人？”

男人點頭。

“找了這么久，終于找到了，真是感動?！?

“可是我覺得她畏畏縮縮的，有點靠不住?！?

“放心，她只是還不適應而已，很快就會進入狀況的。我們先觀察一陣子，等時機一到，她一定會派上用場。”

兩人表情堅定，大步迎向比夜晚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