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后山

青青家客廳

商太和和青青父親談笑風生，許北辰青青分別站在兩旁。

商太和朗聲說道：“我們也算是同朝為臣了，想不到當年剛直不阿的李太醫會在云夢山隱居，你的陣法還真是厲害，我來后山找了幾次都沒找到你的家門，哈哈?！?

那老者也是爽朗之人，笑道：“太醫什么的就不再要提了，都是陳年往事了，我現在過得才算逍遙自在。當年商侍郎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犯顏直諫，據理力爭，絲毫不給那些貪官面子。我早就耳聞閣下大名，只是無緣相見，沒想到我倆辭官歸隱會在這里遇上，哈哈，這真是世上少有啊?！?

“聽他倆小輩說你有病在身，可否讓李某替你把把脈?！?

商太和不好駁了李太醫的面子，就把手伸過去說：”都無所謂了，我這是遺傳的家病，叫機能衰弱癥，藥石無效，只能慢慢的等死，我早就看開了，教了四個徒弟，又把畢生的劍法傳給他們，我已經滿足了。”

李太醫號脈完畢，好像觸動了什么，神情黯然的搖搖頭。商太和倒沒什么，早在自己預料之中，許北辰急切的問道：“李叔叔，我師父他......”

李太醫不再言語。

商太和說道：“李兄不必如此，我早就看淡生死了。就是治好了再過個幾十年一樣還是個死?！?

李太醫回頭說道：“青青，你和北辰去后山打些野味回來，中午款待你商叔叔。”兩人規規矩矩的站那里半天早累了，動都不能動一下，聽到這個自是愿意出去轉轉。

兩人出門在后山轉悠，青青越想越不對，皺著眉頭說：“肯定有什么不對。”

許北辰沒聽明白青青的意思問道：“哪里不對了，我們走的路不對嗎？”

青青輕拍下許北辰的頭，“你呀，這里就是不開竅，今天發現我父親說話怪怪的，還讓我們出來打野味，明明是支開我們倆嘛，哼?！?

許北辰不再跟青青抬杠，連連點頭：“對對，你猜猜他倆為什么要支開我們?！睗M是希望青青會興致高昂的分析一番，誰知道她兩手一攤，：“這往哪里猜去?！?

兩人轉了幾圈，連只野兔的毛都沒遇到，青青垂頭喪氣的說道：“這怎么辦才好，什么都沒打到，說不定父親和你師父還在等著我們的野味下酒呢?！?

許北辰說道：“我師父吃素很多年了，沒野味也沒關系的?！?

青青急道：“那怎么行，咱總不能光吃白米飯吧?！?

許北辰笑道：“我好說，有幾根青菜葉子就行。好養的很?！?

青青嗔道：“哼，想的怪美，誰要養你啦。對了，你武功那么高，用你的劍氣掃一圈，說不定能掃中什么呢?！?

許北辰為難的說道：“我的劍不殺生的，又不是沒跟你說過，我怕見血。”

青青無奈的說道：“以你的性格應該當和尚去最合適了。要是有一天有壞人要殺我，你也不殺生嗎?！?

許北辰說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我保護你，沒人敢殺你，別說殺你了，敢碰你一下試試，我讓他男人變成女人。”

青青笑道：“你真沒個正經，看你在師父面前挺老實的，怎么現在變得油腔滑調的?！?

三個月來，兩人無話不談，心中早已暗許對方，只是未曾點破。

輕風拂過青青的發際，英武之中帶著幾分嫵媚，聞著那淡淡的香味，許北辰心中一蕩，鼓起十二分勇氣，趁青青不注意，在她的臉頰輕輕的吻了一下。青青臉色通紅，嬌羞又有些許生氣，佯怒抬手就打，許北辰抓住她的小手往懷中一帶，青青順勢被擁入懷中，青青將頭貼在許北辰的胸口，傾聽著他內心的告白，兩人什么話都沒說，就這么緊緊地依靠在一起。在這個孤獨的世上，他們將對方看作自己一輩子的陪伴。

他們忘了四周的一切，仿佛這天地間只有兩人存在，什么也不能把他們兩人分開。

此時山盟海誓已是多余，心心相印的傳說依然存在。

青青解下自己的佩劍溫柔的說：“這柄短劍是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是我最珍貴的東西，這二十幾年一直陪著我，我成為你的妻子后就把這短劍交給你，以后就有你保護我了。”

許北辰把青青抱的更緊了：“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會傷害到你。我的心這輩子都是你一個人的。”

青青不滿道：“我不要一輩子，我要你以后所有的輩子都是我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許北辰心里暗笑：“女人還真是不能講理的”，嘴上忙說：“好好，你說多少輩子咱就多少輩子，我下輩子變成個小狗小貓也是你的，哈哈?！?

青青這才心滿意足的說：“小狗小貓我不嫌棄你哈，我會把你養得胖胖的，天天跟在我身后搖尾巴?！?

忽然青青醒悟道：“我們出來時間不短了，回去吧?！?

許北辰耍賴道：“不嘛，我要抱著你，等到你父親和師父過來找咱們，嘿嘿?！?

青青罵道：“要死啊你?；厝ジ嬖V你師父欺負我?！闭f完一下就跳開了。

兩人手拉手往回走，快到庭院門前時候，趕緊分開，規規矩矩的進了院子。

河南全境位于長江以北，隸屬北方，寒冬時節，大雪應時而至。云夢山的后山早就被大雪覆蓋，整個山中一片白色。

許北辰長劍飛舞，正是氣劍中的天問，天問他早已練的爐火純青，在他對面仿佛有一高手不斷進攻，一攻一守，變守為攻，一心兩用，恐怕只有許北辰能夠輕松的耍出幾百式的劍招。

在他旁邊靜靜的站著青青，仿佛在欣賞仙女的飛天之舞，溫暖的雙眼足以融化世人心中的冰冷。

許北辰駐劍回頭：“青兒，你把雨傘撐開擋擋雪，你衣服上都落了厚厚一層了?！?

青青笑著說：“我們出來就是淋雪的，撐開傘多沒意思，辰哥放心吧，我不冷，你看這皮帽子和護手套把我包的嚴實實的，你累不累，累了過來歇一下。”

許北辰走到跟前，青青把酒壺遞給他，兩口燒酒下肚，全身暖和多了。許北辰看看旁邊的鹿打趣道：“青兒，要不要給你的鹿喝兩口暖和暖和?！?

青青怒道：“你敢。哼，它比你堅強多了，它也在淋雪也沒見它哆嗦一下。”

許北辰撇撇嘴道：“還好意思說，你給它披的毛皮褥子比我穿的還要厚，你給它脫了看它哆嗦不哆嗦?！?

青青從地上抓把雪團就往許北辰嘴里塞，嚇得許北辰連忙跑開了，邊跑邊叫：“謀殺親夫啦，師父救命啊。”

青青嘟著小嘴干生氣沒辦法。

許北辰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在青青面前他才會覺得非常輕松，沒有那么多的顧忌和規矩，自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并且有用不完的小聰明逗青青開心，有時候又把她氣的想要咬自己一口才解氣。但是一到師父師兄面前，他馬上就會變成另一個規規矩矩不說半句過分話的人。

子夜時分，許北辰起床小解。剛把門開道縫，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師父的房間，他眼力極好，那人身形極快，卻未蒙面，借著月光他已看出那是李太醫的身影。

半夜李太醫來找師父有什么事，好奇的他潛行至師父窗下，里面輕微的說話聲他卻聽的分明。

李太醫問道：“商兄身體如何？”

商太和道：“我雖未殘年，卻已是風燭，也就是這半年之內的事了，你那邊情形如何?！?

李太醫的話卻像一把劍刺中了他的心臟，他聽的見一滴一滴的滴血的聲音。

李太醫黯然沉聲：“青青前日在家忽然昏倒，我給她診脈，恐怕恐怕不到十天?！?

商太和道：“上次你不是說她能活到三十歲嗎，現在還不到。怎么會”

李太醫頓了下說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哪里出了狀況，當年就是為了找到治好她的方法我才隱居到這山中，一則山中的云氣利于她的身體修養，二則我可以專心研究醫理，希望能夠治好她，唉，是我無能，是我無能啊?！?

窗外的許北辰已經癱倒在地上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李太醫接著說：“這事先不要告訴北辰，你讓北辰這幾天先不要練劍了，過他過去多陪陪青青?？蓱z的孩子，她還不知道自己......”

商太和道：“你放心吧，往后的日子我天天都會讓辰兒去后山。我怕辰兒經不住這么大的打擊，他的父母早早的就離開了他，現在好不容易遇到這么一個好的女孩兒，唉，上天對他倆太不公平了?！?

商太和說道：“我該回去了，我怕青青發現我不在會起疑心?！?

說完開門縱身一跳，呼嘯而出，以極快的輕功身法向后山疾馳。滿懷心事的他出門并沒有發現窗下還蹲著一個沒有靈魂一樣的木頭人。

許北辰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了知覺，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間的。

第二天，許北辰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開始一天的事務，早課，早飯。他剛練了一會兒劍。商太和叫住了他：“辰兒，你這幾天先不要練劍了，去后山采藥去吧，看能不能找到治療師父疾病的草藥?！?

許北辰聽話的辭別師父去往后山。

青青早已經在后山等他了?？粗荒橀_心輕松的青青，許北辰緊緊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極力裝出一副平時的樣子。青青何等聰明，早看出他的不自在，卻并沒有點破。

許北辰心里一動，說道：“青兒，今天我們下山去集市逛逛吧?！?

青青滿心歡喜的說道：“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沒下山了。下山我要好好的吃一頓了?！?

山下市集，兩人在路邊小攤吃了兩碗餛飩，站起來沿著街閑逛。兩人并沒有買多少東西，青青卻是開心異常。青青吃著許北辰給自己買的糖葫蘆，開心的像個沒有煩惱的小孩子，爽朗的笑聲灑落在身后的地上。許北辰想要給青青買簪子珠花之類的飾品，青青道：“俗死了，我才不要那些東西。”

到了一家店鋪門前，青青說道：“辰哥，你給我買根紅頭繩吧。”

許北辰連忙點頭。

回去的路上，青青將紅頭繩截下一小段，扎成自己手指粗細的圓環，鄭重的交給許北辰說道：“辰哥，你將這個給我戴上，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了?！痹S北辰不敢看青青的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接過來，他溫柔的給青青戴上。他緊緊的拉著青青的手，仿佛要把她從一個世界拉到另一個世界。

一天一天對許北辰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在心里祈求著上天那一天不要來臨，不要來臨，哪怕是換自己的命都可以。

又是一天的早晨，他還沒來得及動身，青青那只鹿快速的跑到他身旁，不停的用鹿角蹭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許北辰跳上鹿背，那鹿馱著許北辰便向后山跑去。

在他雪中練劍的地方，青青坐在一顆樹下，看到鹿把許北辰駝來，喘息著說道：“辰哥，我今天感覺好累，你過來抱抱我?！?

許北辰趕緊走過去坐下，緊緊的把青青抱在懷里。

青青繼續說道：“我好想再看看你在雪中練劍的樣子，可是現在雪都化了。”

許北辰忙說：“你放心，過段時間還會下雪，明年還會下，以后年年都會下，我每年都練劍給你看。”

青青說道：“我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許北辰捂住青青的嘴說道：“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我們說過要好好的過一輩子。”

青青費了好大力氣撥開許北辰的手，等氣息平穩些了說道：“辰哥，你先聽我說。上次我昏倒父親給我號脈，我就發覺父親眼神不對，要是能夠治好的病，父親早就給我配藥了，沒有病的話父親當時的眼神騙是不了我的，我跟父親生活二二十多年了，我太了解他了。認識你的這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許北辰顫抖的說：“你先休息下，先別說話，你不會有事的，我帶你去京城，那里大夫多，一定會有人治好你的?！?

青青搖搖頭：“沒用的，我父親都沒辦法。你讓我說完，我死后你要好好的活著，幫我照顧這只鹿?！?

淚水早已盈滿了眼眶，許北辰堅決的說道：“師父也快要離開了，這世上已經沒有我牽掛的人了，你走后我就過去陪你，到另外一個世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青青兩眼通紅，拔出自己的短劍，右手緊緊的握住劍刃，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汩汩流下，說道：“你答應我，要好好活著，我不要你殉情。我要你活著。”

許北辰要掰開青青握劍的右手，卻怎么都掰不開。

青青看向他：“你答應我”

許北辰啜泣道：“好好，我答應你，你快松手。”

青青這才松開手，短劍掉在地上。

青青接著說道：“辰哥，把你的長劍和我埋在一塊吧，這樣我就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了。”

青青費力的想拿起短劍，胳膊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許北辰見狀忙拿起短劍要交給青青，青青搖搖頭：“這把短劍你隨身帶著，我我怕你會忘了我。我好冷，辰哥，辰哥，你抱緊我。”

許北辰緊緊的抱著青青，心如死灰，靜靜的看著青青說道：“青兒，你放心，無論什么時候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青青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那鹿看青青已逝，撞向山石，角斷身亡。

許北辰看著倒地而亡的鹿，恍恍惚惚的抱起青青來到懸崖邊上，縱身跳下。感到被一團氣流拖住，接著一拋，兩人被拋至崖頂，對面站著的是師父。

許北辰抱著青青跪了下去哭到：“師父，我一個人真的堅持不下去，你讓我下去陪青青吧?！?

商太和大聲道：“你忘了答應青青姑娘的話了嗎。為師還活著，你這樣死讓師父傷心是為不孝，你答應過青青姑娘要好好活著，你這樣死是對你們愛情的不忠，你要做不忠不孝之徒我不攔你。就當我沒收過你這樣的徒弟。還有，李太醫晚年之后有誰照顧，百年之后有誰送終?！?

許北辰再也忍不住跪在師父的腳下放聲大哭。那凄厲的哭聲仿佛是受盡了千年的委屈回蕩在后山的林海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