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正式開始，首先發言的是許睿。

他畢竟和華瑞建設打了許久的交道，了解對方感興趣的點在哪里，怎樣才能吊起對方的胃口，再加上他出色的表達技巧，很快就化被動為主動，重新把控住會議的節奏。

針對目前已經喪失優勢的MT9、MT410，許睿沒有花太多時間贅述，而是把談話的重心引到尚未公開的新產品MT415上。果不其然，這款成本價更低、性能更強大、性價比極高的產品，一下子就吸引住曹凌的注意力，她一改之前嚴肅冷峻的態度，注視著許睿認真傾聽起來。

在許睿說完后，曹凌細細思索，沒馬上回應，而是將頭轉向旁邊的宋曄然，詢問道：“宋總監，我想聽聽你對這款新產品的評價。”

曹凌混跡職場多年，剛入行時又是從人事做起，眼睛看人非常毒辣，極其擅長察言觀色，揣摩人心。

從進入會議室入座那一刻起，她就敏銳地察覺到許睿、宋曄然這兩位總監不和，雙方一直明爭暗斗，無聲的硝煙味濃郁到嗆鼻，她都快忍不住皺眉了。但對于別人公司的內斗，她沒什么興趣干涉，她只關心公司的利益，自己的業績，許睿提起的新產品MT415的確讓她非常動心，但她并不完全信任許睿，因此想從他的競爭對手口中了解更多的產品信息。

對于曹凌的詢問，宋曄然先是回以一個溫和有禮的微笑，然后才開始回答問題，將自己對產品的認識與評價有條不紊、緩緩道來：“MT415的價位在同類產品中居于第二檔次，但它的性能和質量絕對是在領先市面上同類產品的，而且相較于其他產品，MT415與貴公司名下主打的產品，匹配程度更高，我想……”

曹凌一邊傾聽，一邊時不時用鋼筆在筆記本上圈圈點點，態度極為認真，從她逐漸回暖的面部表情，看得出這位女高管此時心情不錯，宋曄然眼里暗光閃過，笑得愈發真摯。

“幸虧我是有備而來。”宋曄然心里暗道。

昨晚，當宋曄然點開若思薇傳來的新產品的加密文件時，不禁大吃一驚！

總部雖宣布了將MT415正式投入市場銷售，但銷售通知和產品詳細數據的公布并不同步，因此直到昨晚，眾人手里只有銷售通知的文件，并沒有產品性能數據，也不知道許睿是通過什么門路拿到的？而且這份資料非常詳細，對MT415各方面性能都有詳細的介紹說明。

許睿今天對已經泄露信息的MT9、MT410一語帶過，著重提及最新的產品，明顯是要轉移戰場。如果不是昨晚熬夜惡補了若思薇傳來的文件信息，今天宋曄然必定會被故意帶節奏的許睿打得措手不及，毫無還擊之力。

但現在，兩人手里掌握的籌碼對等了，相比較于許睿的部門，華瑞建設對戰略策劃部更具好感。

群雄逐鹿，到底鹿死誰手？二人交鋒，又是誰能笑到最后？

宋曄然臉上笑容溫和，眼底卻閃過一抹微妙的情緒。

在聽了兩位總監的介紹后，曹凌的筆記已經滿滿做了一面紙，她側頭低聲與身邊華瑞的同事交流，在經過一番探討后，他們終于達成一致意見，由曹凌做代表面向眾人說：“這款新產品確實很吸引人，我們華瑞有意愿與LMC公司繼續合作。”

恍若春暖枝頭，萬物復蘇，欣喜的花兒瞬間在眾人嚴肅僵硬的臉上綻放，大家紛紛與身邊的同事對視，彼此都能在對方眼底看到星星點點的光芒。

太好了！

大家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

“但是，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詳細了解一下。”曹凌低著頭翻開了筆記的空白頁，拿起鋼筆，繼續發問。

意識到接下來還有重頭戲，眾人不敢輕易掉以輕心，瞬間收回了外放的情緒，各個正襟危坐，將目光紛紛聚焦到曹凌身上。

“宋總監，MT415的性能的確很具優勢，但我想知道，它的缺陷和不足在哪？”曹凌首先向宋曄然發問，短發女子眼神帶著審視，銳利又冷硬，盡顯職業高管的氣場。

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無缺的東西，在知道一樣產品的優勢時，更要了解它的劣勢，只有將優劣了然于心，才能更好地揚長避短，彌補不足，規避風險。

如果有人說自己的產品毫無缺陷，經過多次溝通也不愿意開誠布公，暴露問題，曹凌首先會對他的合作真誠度產生疑問，繼而質疑他的專業性，是不是過于盲目自大？對產品情況分析不完全、掌控不到位。

真誠度不足，專業性有缺，產品可能存在巨大的瑕疵和隱患，這樣的人，曹凌是斷然不會與之合作的。

被點名的宋曄然瞬間就懵了，他沒想到曹凌一上來就提出如此挑剔和苛刻的問題。

若是平時，他肯定能鎮定自若與之周旋。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昨晚才拿到新產品的數據，看得太匆忙，他并不保證記憶是完全準確的。而且詳細的優劣評估設計很多專業知識，面對不熟悉的領域，多說多錯，更會被質疑專業性，因此他不敢大放厥詞。

但現在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宋曄然沒轍，只好挑了些中規中矩的話，開始和曹凌打太極。

聽著宋曄然的描述，曹凌眉梢輕挑，顯然對這樣模棱兩可的話不太滿意，她不想繞圈子，希望聽到直切核心的東西。宋曄然何嘗不知曹凌心中所想？但他說不出啊！于是便假裝沒看到曹凌的眼神暗示，繼續按自己的節奏說了下去。

曹凌一連問了幾個產品細節上的問題，宋曄然都用這種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與她打太極。他的話乍一聽感覺說的都很有道理，但靜下來仔細分析，卻發現話里沒什么實質性的內容以及有價值的干貨。

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曹凌不滿地皺起眉頭，她認為宋曄然有所保留，不夠坦誠，精明干練的女高管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許睿在一旁一直沒說話，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相互交叉，坐得端正筆直，姿態優雅，仿佛看不出宋曄然的窘境一般，在這氣氛緊張的辦公室里，顯得安然自若。

宋曄然還在繼續說：“這款產品的兼容性……”

“錯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許睿卻突然開口道。

宋曄然一僵，眼睛危險地半瞇起來，曹凌卻感興趣問道：“哪錯了？”

只見許睿迤迤然起身，黑色的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雪白色的襯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顆，穿著打扮顯得簡潔干練，精英禁欲的氣質撲面而來，一雙黑眸似夜間閃爍的繁星般璀璨奪目，又似潭水般深不可測，容貌卓絕，氣質斐然，他一站起來，就吸引住全場的視線。

許睿緩緩開口，用清冷且低沉的嗓音將曹凌提的幾個問題重新解答了一遍，他沒繞彎子，也沒說多余的廢話，直接而客觀地將曹凌最想知道的展現在她眼前。許睿的說法在某些方面和宋曄然有不少出入，但都能自圓其說，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曹凌不禁眼前一亮，有問了許睿一些細節問題，許睿都能應付自如，對答如流，直切問題核心，每一個點都說到曹凌心上。而且，許睿很聰明地暗暗帶著節奏，讓對話模式由曹凌發問，自己作答，變成了許睿引導曹凌的思考方向，讓她問的都是產品最出彩的地方。

兩人互動的過程中，曹凌逐漸忘記了宋曄然，比起這位宋總的迂回，她更喜歡許睿的直爽。雖然之前和LMC打交道的公司同事都說許睿太強勢，不懂讓步，相比較之下他們更喜歡態度溫和的宋曄然。曹凌聽到這樣的談話后，只是一笑而過。

能年紀輕輕坐上總監位置的人，有幾個是任人捏的軟柿子？

不過是行事方法不同罷了，有人喜愛干脆利落的強勢，有人習慣溫水煮青蛙的溫吞，有人善用循序漸進的蠶食，宋曄然屬于哪種曹凌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些總是溫文爾雅見面三分笑的人，有時打人更痛。

看著許睿和曹凌兩人相談甚歡，宋曄然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隱約感覺到許睿發現了什么。而且，從許睿的介紹中，他也后知后覺意識到兩人所答有眾多偏差，他開始懷疑那份加密資料的真實性。

不一定都是假的，但肯定不會全是真的！

若思薇讓許睿騙了！

宋曄然神色陰郁，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