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對上她的眼，黑色的眼眸清清冷冷地，很漂亮，明明嘴唇彎著，那雙眼里卻不見任何笑意，有的只是滿滿的諷刺，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

隨即心便涼了下來，又暗道，他可真是糊涂了，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偏他還想要相信他們。

九華看著沈丞相逐漸撇下來的嘴角，便知道他已經想明白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近黃昏后，她便淡淡道：“父親，天色已晚。”

沈丞相從剛才的情緒里抽出身來，他其實算不上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整個人的一生都撲在了政治上，對子女的關心也甚少，也就對他那名分上的嫡子嫡女關心一點，都算不上特別關心。

九華一開口，沈丞相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九華是要逐人了，可他突然就有些不高興了。

他難得進一次后院兒，來看了看她，還為她安排了那么多，就算不安排這些，那她也不該對他這么冷漠啊，從頭到尾冷著個臉，還在那兒譏諷他，好歹他還是她父親啊。

頓時，沈丞相有些不滿了，仿佛沒聽見九華逐人的意思，坐下來道：“我餓了，就在這里用晚膳吧。”

九華有些驚訝，也無所謂，反正也趕不走，那就隨他去吧。

九華便喚道：“喜兒。”

喜兒立即小跑進來，點燃了油燈，方才到九華身前回話。

“準備晚膳吧。”九華淡淡道。

喜兒立即應聲出去了，一直垂著頭，一看也不敢看沈丞相，心里佩服死了九華，她看見沈丞相就直打哆嗦。

沈丞相見此并不能驚起九華半點兒波瀾，也有些悻悻，看了看旁邊的燈，昏黃昏黃的，都不像他平時看到的那么亮，他便嘟囔道：“這燈怎么這么差。”

不過也只嘟囔了這一句，九華耳目靈便，聽見了，卻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屋內一時靜默，沈丞相覺得有些太靜了，有些不習慣，不過九華才不管他習慣不習慣。

就這樣靜了半晌，沈丞相實在受不了了，問道：“你中意府里哪座院子？”

“大夫人的院子。”

“……這個不行。”

“大小姐的院子。”

“……這個也不行。”

“那你的吧。”

“……九兒啊，你看，我們府里的拾錦苑如何啊？我覺得那里景致挺不錯的，也寬敞，又亮堂，倒騰倒騰，就可以住進去了，九兒的意思呢？”沈丞相有些期待地看著九華，稱呼已經不知不覺變成了九兒。

“父親心里既然已經有了主意，又問女兒做什么？”九華淡淡道。

沈丞相：“……”他想了想，妥協道：“那好吧，你們母女也可以住進清輝閣。”

九華有些驚訝地看他，本來有些不情愿的沈丞相頓時就得意了，不過他又立馬想起來，連忙又道。

“不過是暫時的，等拾錦苑收拾好了，你們母女再搬進去。”

九華立即收回了目光，道：“算了，我們母女住不起。”

沈丞相頓時又有些不悅了，但看九華冷漠的樣子，也不好再開口了，便悻悻的住嘴了。

好在這時，晚膳姍姍來遲，沈丞相立即喚九華道：“九兒，用膳了。”

九華“嗯”了一聲，坐到了飯桌旁，看見喜兒一直垂著頭，本以為還是喜兒害怕沈丞相，因此才不敢抬頭。

卻未料到，待飯菜擺上了桌，沈丞相的臉色登時黑如鍋底。

九華看向桌子，桌子上卻只有兩碗飯，二碟素菜，還都是有些餿了的，一看就是中午剩的。

“怎么回事？”九華微微蹙眉，看向喜兒。

喜兒垂著頭，囁嚅著要答話，九華卻頓覺不對，立即錮住了喜兒的下顎，迫使她抬起頭來。

喜兒眼神慌亂，九華一眼就看到了喜兒臉上那五根粗重的手指印，九華眸子登時更黑，放了手，冷淡地問道：“怎么回事。”

喜兒慌忙跪了下去，眼中帶淚，連忙道：“都是奴婢沒用，沒能帶回好的飯菜。”

九華神色更淡，也不用問了，這一看就知道是發生了什么。

今日她得罪了沈氏，有點兒眼力勁兒的人流該知道給她穿點兒小鞋，討好討好大夫人。

喜兒方才去廚房，應當也是那“非常有眼力勁兒”的廚娘給她甩了臉色，然后故意端來了這些飯菜，她想想從前就算她們再破落，也未落到這樣的地步過。

而今日管家被丞相甩了臉色，應當也是沒傳出去的，管家還沒保住自身，哪里還管得了別人？因此廚房這邊也不知道沈丞相今日發過怒，從前對九華就多有怠慢，今天更甚，可巧不巧，偏偏就在今天，沈丞相在她這邊。

九華不過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大概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可不會讓自己的丫頭白白受氣，那現在怎么辦呢？九華暼了一眼沈丞相。

沈丞相臉色不好，應該可以說，是極差，聽見九華在問喜兒，便沒插話，本想聽聽看，卻沒聽見喜兒說話，頓時怒拍桌子道：“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母女一直以來吃的就是這些東西？！”

九華仿若沒聽見他這話中的怒氣，只撥弄著自己的指甲，淡淡道：“倒也不是，以前沒這么差，比這稍好一點點，也就是勉強不是餿的，只是今日，我得罪了大夫人。”

沈丞相聽到此，更是面色不善，道：“得罪了大夫人？”

“是啊，大夫人來我這里教訓我，被南王給我的丫頭云歡給教訓回去了，她氣不過，就只好這樣對我了。”九華淡淡道，卻是故意提了一下南王的名頭。

沈丞相本是有些不善的，聽到此，卻是微愣了一下：“你給教訓回去了？”

九華淡漠的點頭，又故意道：“想想，之前在元頂寺，究竟是誰想要害我。”

沈丞相立即就又悻悻了，知道九華生氣，可沒想到，她竟然還教訓她的嫡母。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她連他都敢懟，更別說只是他的大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