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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河邊大面積的蘆葦還是在大家緊張不安中開始收割了。田家村和蘆花村數百名男女,面對著兩村交織的田塊里生長著的蘆葦,已按捺不住收獲的萬般情緒,又有幾分故弄玄虛的張揚。這里的人們已失去常人的心態和平靜,吵嚷聲和收割的鐮刀聲響成一片。
有的怒目相對,指桑罵槐;有的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械斗和群斗有可能一觸即發。
這時,田駒一條弧線躍到幾捆葦堆上面,亮著磁性的嗓子喊:“田家村和蘆花村的父老鄉親們,我叫田駒,是田家村剛上任不久的主任助理。你們這樣做我感到很難過。夏季打打斗斗爭割麥子,秋季棍棒相對爭搶葦子,想想過去那些為此死傷的鄉親們,看看致殘臥床不起的我的父親,看看斷臂單二叔,再看看少了條腿的葦子哥……那些過去死去的和受傷的,那些現在活著的和以后還要活著的,他們的靈魂和心靈何時能得到安寧?蘆花村的主任助理蘆花說的好,咱們兩個村不能老隔著一條過不去的河。這樣不僅隔了我們大家的心,也隔斷了我們的美好愿望……”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四野響了個炸雷,使所有在場的人驚駭不已,愣在了那里。
也只是片刻工夫,不知誰在故意扯著公鴨嗓子喊:“你這小子算什么東西?羊群里跑出個驢駒子,充什么大個的?揍他!揍廢他……”
這聲音叫得人耳鼓嗡嗡響,接連向四野無邊地擴散開去,驚悸著人們受傷的心頭。
人群一陣混亂。轉眼間,田駒覺得眼前像虛幻的夢境,有兩條漁篙向他劈頭蓋臉打來。雖說他少時跟西莊上“鐵爪子”師傅學過兩年拳腳架子,關鍵的時候還是能做到眼疾手快。不過他已警告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冷靜克制,不能輕易動手。便仰臉向后倒去……
田駒只覺得脊背一陣灼痛。原來是他仰面倒地時有兩三棵長而粗的刀尖似的葦茬子戳進了肉里,血滲透了他的夾衣。隨后只聽“撲撲”兩聲,兩支漁篙著實地砸在葦堆上,被彈了回去。
“乖乖,險些要了孩子的命!”田家村固主任歇斯底里地猛叫一聲,褲襠里便濕濕的,拉起田駒就跑。
固主任親自駕駛三輪車把田駒送往醫院,嘴里不住地罵道:“蘆花村守主任呀你個老混賬,算你個狠。你一條老不死的狼,我老固不是軟蛋,嗚呀呀……”固主任一邊駕車飛奔,一邊咬牙,“咱們走著瞧,老混賬,我扒了你的驢皮也算不了完……”
醫生邊給田駒清理創傷邊說:“三處創傷都很深,需要住院治療!”
田駒呲牙咧嘴地忍著痛說:“我爹多年傷殘也沒住過院,能替他老人家多疼一點就好了。”
固主任暗啞著嗓子罵道:“你這熊孩子……那年代醫療條件差老天了,不撐也得硬撐!”
這時,龍城縣委書記華平和秘書小馬急急趕來醫院看望老固和田駒。
華平書記關心地問:“老固,小田傷得怎么樣?”
田駒趕緊說:“書記,扎了點皮毛,不礙事的!”
固主任干咳了兩聲:“這熊孩子犟,像他爹,背上戳了幾個洞還說沒事。”
華平書記又心疼又惋惜地說:“小田呀,省局的工作和農村工作可是天壤之懸呀!田家村又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剛上任就出了這檔子事,讓你受委屈了!”
田駒反而寬慰書記說:“書記,我最了解家鄉的恩恩怨怨,了解父母和鄉親們過的啥日子,所以我來了。想不到的是,認識了小時候的好伙伴蘆花村的蘆花,也是剛上任不久的大學生村官,她說隔河不能隔斷了心。”
固主任一肚子氣還沒消,又接著往上竄,在縣委書記面前不好發作,便壓低暗啞的嗓子罵道:“你這熊孩子,還沒忘了胡扯八道。”
華平書記卻笑了:“老固呀,田駒讓我有些感動。年輕人的認識和精神很好!希望他們有所作為。新來的市委徐書記正在高層互訪,解決界河邊的問題已形成共識,要抓住機遇,要以科學的思想去化解矛盾,促進發展。小田知道鄉親們過得不容易,還有他們的父母,大家都要想著讓他們早些過上好日子。”
一提到父母,田駒的眼淚就叭嗒叭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