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的臉陰沉著,在芮的命燈的紫色火焰下忽隱忽現。
一水澗的潺潺溪水從他的指間流過,形成一個個漩渦,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在溪水旁沉默地坐著,已經不能再用酒精來麻醉自己了。
師傅飛升之前曾和他交代:“我飛升之后,神氏必有一場大劫。此劫兇險無比,你作為首席弟子,要照顧好師弟師妹們,帶領他們度過此劫。若不度此劫,則萬事休矣!”
他的話沒有錯。
一年后,他的預言成真。神氏在與崆峒門的大戰中慘敗,元氣大傷———神氏上下,除了熵之外的弟子,全部戰死。
熵絕望了。
他離開東華山,離開神氏,開始了漫無目的地四處流浪。
而在十年后,熵在踞龍關收下了他的第一個弟子———芮。芮讓他重拾振興神氏的希望。
這個陷入絕望的男人終于振作起來。
在芮在離火域修煉的一個月中,他多次沖擊元嬰的大門,可卻不盡人意。
而熵靈境中的四兇,已經蠢蠢欲動。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們會沖破封印。
熵靈境和經脈中的靈力已經被四兇污染,如不凈化,則會入魔。但他不能凈化。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就是他的靈力。若是再花時間在凈化靈力上,他就會錯過下一次渡劫的機會。
但是,最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已經沒有時間讓他猶豫了。在踏上征途時,他猶豫過;在加入神氏時,他猶豫過;在向師傅拜師時,他猶豫過;在師傅飛升時,他猶豫過;在帶領神氏時,他猶豫過;在封印四兇時,他猶豫過。
但熵絕對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會猶豫,不是因為自己缺少主見,而是因為自己太軟弱了。他害怕失去一切。
但是現在,熵不能猶豫了。已經沒有選項給他選擇了,只有一條路可走:戰。
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神,也成魔。
地府,就讓我走一遭!
漆黑的烏云籠罩在一水澗之上,預示著接下來的雷動。此劫,為雷劫。
大局已定———十六道紫色天雷撕破天幕,向熵襲來。
他解放靈境,釋放靈力,喚起護盾重重疊加在周身。他已經無暇顧及四兇了。
誓不罷休,一戰到底!
“蒼天無眼,既然不想讓我活下去,那便來吧!讓我看看你能有多大能耐!”他仰天嘶吼。
只有饑餓的巨蟒,才能吞噬一切。而比饑蟒更可怕的,是受傷的老虎。
天雷已至,渡劫開始。生死的搏斗,山雨欲來。
第一道,破!
重鑄!
第二道,破!
重鑄!
第三道,破!
重鑄!
第四道,破!
重鑄!
第五道,破!
重鑄!
第六道,破!
重鑄!
第七道,破!
重鑄!
第八道,破!
重鑄!
第九道,破!
重鑄!
第十道,破!
重鑄!
第十一道,破!
重鑄!
第十二道,破!
重鑄!
第十三道,破!
重鑄!
第十四道,破!
重鑄!
第十五道,破!
重鑄!
第十六道,碎!
最后一道護盾擋下了最后一道天雷。
他精疲力盡了。
“活下來了,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真是可笑啊,曾經封神之人竟然被區區十六道天雷逼到這種地步。
不過,他還高興得太早了。
天空散開的烏云重新聚攏。雷聲陣陣。天劫,還未結束。而且,一重更比一重高。
第十七道天雷!
漆黑的天幕化成地獄的赤紅色,儼然是一道緊閉的地獄之門,正等待著放出索命的厲鬼。而這厲鬼,則是由天所煉。誰也不知道它會有多恐怖。
『讓吾輩助汝一臂之力?!?
『以力試之?!?
『盡力而為?!?
『成敗得失于此而已。』
四兇很清楚,它們雖與熵異心同體,但若是熵死在這里,它們也會魂飛魄散。
“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我要你們有何用!”他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是卻笑了起來。
『天要殺我,我便弒天!』
地獄之門已敞開,門中厲鬼欲殺戒。
紅色赤雷照破漆黑之夜,亮出了它的獠牙。
熵的靈境被四兇撕裂開來,他的靈力全部涌出,取而代之的是四兇那無比龐大的魔力。
至純至粹至暗的魔力,比靈力強大數百倍!他的靈境被四兇的魔力強行撕裂再重鑄,修為突破金丹,跨入元嬰,達到元嬰巔峰。
赤雷落下,雷聲巨響。
砰!
巔峰的對決在幾秒之內迅速結束。干凈利落。
結果是………熵怎么會敗呢?
他當然沒有敗。準確來說,是他一定不能敗。
赤色褪去,烏云重歸黑色。
接著,雨水傾盆而下。
他元氣大傷。雖然成功渡劫,但魔力已經充塞了他的經脈和靈境。只要他靈境中的四兇有這個意向,他隨時都有被奪舍的危險。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熵靈境中的四兇,已經因為魔力枯竭而沉睡。
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遍體鱗傷。只能這么形容了。
一水澗,東華山腳下的王者長眠之地。此時,已經被天雷夷為平地。
熵拿出護在懷中的命燈。紫色的火焰在雨水中跳動著。
神氏命燈,以血燃之。昭命相,示生死。
紫色之焰,為孤,為煞,此生坎坷。
“神氏,到底會如何?”熵嘆道。
神氏的命運,如同一塊蒙著黑色輕紗的紅寶石,在混亂的世道中,暗暗地折射著真理之光。即使沒有風,也會有有心人揭開她遮面的黑紗。神氏的命運,必將牽動世界的齒輪,然后掀起一場滅世的巨浪。
熵已將他的名字刻在東華山的主碑之上,而這主碑,則是神氏的亡靈之碑。神氏的宗主神宗,在開宗之時,立下此碑:“此碑為我宗亡靈之碑,若無決心,何以入宗?再意決心,刻名于此!勝利班師之時,必是吾輩光榮之日!”
主碑之上,仍密密麻麻刻著五百七十一個名字。長滿藤蔓的碑面之上,破碎的文字記錄著曾經的輝煌。
但,卻無一人生還。
熵取出琴來———這十年,唯有琴聲與他相伴。
他想,只有淡然地面對一切,才能領悟真正的琴道。
琴弦微顫,琴聲響起。
此曲名《殤》。
而《殤》之殤,無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