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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被窩里的皇太孫.37

蕭綏直直戳在大殿上,不跪不拜。

大殿中氣氛沉凝,靜可聞針。

殿內(nèi)起了風(fēng)。

幽寂,輕柔,按捺著猛烈的力度,殿內(nèi)圓柱上柔軟的帷幔隨風(fēng)輕舞,恍如妖靈正倚柱搖曳身姿。

那不是風(fēng),那是頂尖武者心情激蕩時外泄的真氣。

即使一絲壓迫感也無,仍能讓人本能得感覺到威脅。

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又能如何?

不是說她膽怯,不敢挑戰(zhàn)這于女修士來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皇后之位,只是她蕭綏,從不受人制肘!

系統(tǒng)裝死中。

它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怒意滔天的蕭綏,比滿身殺意的蕭綏要可怕得多的多。

她若抗旨不尊,惹那皇帝老兒惱怒,必死無疑。任務(wù)未完成而身死,系統(tǒng)連帶宿主,一同抹殺。

不過,事無絕對,此刻陸庸不在,憑借她的武功,興許能逃出這皇宮大內(nèi),仍有一線生機。

總之,都是九死一生就對了。

生來膽小如鼠的系統(tǒng)表示自己慫得一批,以上兩種結(jié)果它都是拒絕的。要是能天降驚雷把它劈暈過去,在裝死中挨過多好……

等等,天降驚雷?!

系統(tǒng)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毫無預(yù)兆地,殿外狂風(fēng)驟起,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至,“咔拉——”

殿門被風(fēng)猛地吹開,燭火“噗噗噗”接連滅了數(shù)盞,陣仗大的系統(tǒng)都懵了懵。

隨著一道幾乎將黑夜照為白晝的巨閃,蕭綏只覺得腦海中一陣刺痛,緊跟著眼前便是一黑。

這雷光來的莫名且極迅速,只讓人覺得不詳。

胤承一回首就見蕭綏雙眼緊閉向前倒來,他下意識伸手一撈,蕭綏便被他撈入懷中。

殿內(nèi)沉凝的氣氛一松,胤承只覺得自己也跟著松了口氣,他道:“她興許受了驚嚇,孫兒帶她去看看。”

元朔帝欣然應(yīng)允,皇后對蕭綏還算勉強滿意,囑咐一番有的沒的,便放任胤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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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侍原本想從胤承手中接下蕭綏,奈何胤承不假借人手,那內(nèi)侍只得替他撐著傘。

他頂著突如其來的疾風(fēng)驟雨,一路抱著蕭綏疾行至紫云閣,因走得急,即使那內(nèi)侍已經(jīng)是一路小跑跟著他,到最后進屋時,他身上的衣袍也已經(jīng)半濕了。

老御醫(yī)顫巍巍地朝胤承作揖道:“殿下無需焦急,皇太孫妃只是昏睡過去而已,并無大礙。”

“昏睡?”胤承愣了愣,他擺擺手,殿內(nèi)的內(nèi)侍當(dāng)即退下,他靜默片刻,從銅盆中撈出手巾,仔細地擰干,輕輕擦上她安靜的眉眼。

而心中被一團不知道什么東西堵住了,溫溫吞吞不上不下,更似乎一種名叫躊躇的情緒。

她是他的師妹,或許會成為他最為得意的下屬,再或者……成為他的皇太孫妃。

他本就是騙她的,一直以來。

在見她面的一開始,他便下定主意要讓她成為他的皇太孫妃。

她武功高強,得之是一大幸事,他一直苦于沒有法子收服她,但成了皇太孫妃便不一樣了,她與他綁至一處,榮辱與共。

他當(dāng)年曾因故拜訪過她的故國南詔,南詔已去,拜月大祭司仍在,他用護佑她后半生平安換了一樣?xùn)|西。

師父確實說她有大才,但并非是他信口胡謅的國士論,那是他讓她放松警惕騙她來參加秋宴的借口。

師父曾以天衍之術(shù)推出,她入他命盤之日,便是他時來運轉(zhuǎn)之時,他必須與她締結(jié)白首之盟。

只是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九重宮闕中的你爭我殺,他本以為他終此一生無論走上怎樣艱難困苦的路,都迎刃有余。

直至今日。

他向來善于洞察人的秉性,他了解蕭綏已如了解與他相伴多年的元朔帝,以她的脾氣,發(fā)現(xiàn)自己被設(shè)計后必然暴怒——

他早已設(shè)想好她暴怒之后為陛下所不容,之后再如何說辭如何運作,讓她老老實實地收下皇太孫妃的鳳冠

如他之前所做的一般,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她總歸是他的皇太孫妃,跑不掉,逃不脫。

可是,直到今日。

他知道了,這些通通都是借口,只是看她不知緣由地倒下,他已心亂如麻。

那些一閃而逝的他渾然沒有在意過,或者說是發(fā)現(xiàn)了卻被悄然按捺下的的情感一股腦涌上來——

她談及陸庸對她的不軌之心的憤怒,她每次驚人之語驚人之舉的新奇,她毫不設(shè)防與他相觸時的雀躍——他知道她有潔疾。

就如今日殿上一場刺殺是他自導(dǎo)自演,刺殺者本就是他的暗樁,她身邊的小丫鬟綠萼也是他的人。

只要有西廠一天,世上便沒有秘密。

她的潔疾當(dāng)然也不是秘密。

聽說因綠萼無意碰了她的手,她便恨不得把手洗掉一層皮才肯罷休。

說來,他曾對師父的推演之術(shù)嗤之以鼻。連第二日是晴是陰都算不準(zhǔn),更遑論他的命運。

他本一分都不信,如今已信了十分。

這女子會擾亂他的心。

這女子,不該留。

蕭綏一睜眼便看見他的眉眼。

倦怠的中陡然涌出歡喜,歡喜之后又是不知緣由的晦暗復(fù)雜冷凝。

那種繁復(fù)的情緒給他明銳如星的瞳孔蒙上一層薄薄的霧,讓她想起秋日的湖,在清晨雨中,只是蕭瑟,微冷。

她不囿于他眼中的冷凝,只囿于那一分欣喜,細細咀嚼來便有十分澀然意味,予自己,也是予他。

她問他:“累嗎?”

以生死存亡方能消解百般猜忌,他命懸一線之后還不忘削弱他的勢力,那個人,只記得自己是帝王,從不記得自己是父親,是祖父。

想來他早該適應(yīng)了,只是疲憊。

他不答,半晌,淡淡問:“愿意做我的皇太孫妃嗎?”

蕭綏譏誚一笑:“若我答不愿意,你可愿求陛下收回成命?”

胤承一笑,溫潤和煦如春夜的風(fēng),輕飄飄地沒有半點重量,更談不上暖意:“我半生所謀皆在一把龍椅,任何人阻擋在我面前,我都不會讓步。”

“殿下,連小孩子都知道,只有花錢才能買到糖葫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難道你不知,越是稀世之物,越是要付出一切?越是吝嗇越是一毛不拔,便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胤承啞然,笑道:“稀世之物,是說你自己么?”

蕭綏面上冷意更甚:“殿下如此慳吝……我不愿立于你之下便在此。終有一日,你會為了那把椅子,把我以及我們這些追隨你的人撇到一旁。”

胤承又笑:“師妹這話說的,好似我始亂終棄。”

他伸手,將蕭綏臉頰邊的碎發(fā)撥至耳后,傾身,湊到她耳邊,濕潤溫暖的鼻息纏綿上她瑩白的耳廓,輕聲道:“那便站在我身側(cè),讓我舍不下你。”

蕭綏眼神一動,面上仍不為所動:“江山多嬌,豈能容他人共享?”

胤承眼中的霧氣終于褪去,明銳如往昔,朗朗如烈陽破曉,他沉沉笑道:“師妹何必試我,我所求所謀皆為黎民,不為江山。”

蕭綏不無諷刺道:“殿下大愛。”

胤承對蕭綏這般冷言冷語向來包容地近乎無下限,他只當(dāng)蕭綏不是諷刺他而是在講笑話,揶揄道:“孤本以為,你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拔劍。”

蕭綏揚眉:“你想死?”頓了頓,她臉上冷色筱乎間消失不見,她定定看著他,篤定地道:“那夜,你曾在我眼前求死。”

說完,她怔了怔,懊惱自己莫名所以的失言。

胤承本詫異她的這突然之語,嘴角微動,似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蕭綏突然道:“活著是最艱難的事,可你仍要活著。”

胤承眼中掠過一道莫名地情緒,問她:“哪怕不被任何人認同活著的意義,仍要活著?”

蕭綏緊抿起唇角。

她分明已經(jīng)要求他活著了,不是嗎?

胤承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是了,我會一直活著的,因為你讓我活著。”

他的祖父,王叔,滿朝大臣百官都盼著他死,空出儲君之位。

她是唯一一個和他說,希望他活下去的人。

唯一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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