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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我們一起學貓叫.12

要知道,“她是誰”這三個字在不同情景的情況下,所代表的意思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說,一個人見到自己朋友身邊有個陌生人,那這句話就是個以詢問為目的的疑問句。

再比如,妻子見到丈夫在大街上領著另外一個女人說說笑笑,一聲“她是誰”明顯就是怒火中燒的質問了。

而現在,從蘇昴嘴里冒出來這句“她是誰”,就很得后者的精髓。

蕭綏壓根兒沒有一點心虛,干脆利落地轉身跟秦瀟漫介紹道:“秦瀟漫,蘇昴。”

看蘇昴瞇起的眼,她又沖秦瀟漫抬了抬下巴,對蘇昴道:“蘇昴,秦瀟漫。”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老板。”

蘇昴的臉黑如鍋底。

秦瀟漫剛要說話,仍舊一身花襯衫的陽琛快步走過來,幾乎是用大步沖到他們中間,拽住秦瀟漫,神色緊張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用一口帶了股老火靚湯味的廣普急道:“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難為秦瀟漫這個中文廢居然聽懂了,剛剛被蕭綏強壓下去的眼淚再次決堤,直接撲進陽琛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女孩向來堅強獨立,被威脅被欺負向來都正面硬剛,這是陽琛第一次見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哭,他呆立在那里,僵硬地拍了拍她。

剛想展示下自己的男子氣概的威廉一只手尷尬地伸在空氣中:???

蘇昴神色稍緩。

蕭綏玩味地揚了揚眉,道:“既然有人接,那就跟他回去吧,正好我們也回了。”

哭聲戛然而止,秦瀟漫乍然反應過來,猛地把陽琛推開,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道:“我沒事……”

她哭得太急太兇,現在驟然停下還伴隨著一下下的抽噎,場面十分尷尬。

她三下兩下抹去眼淚,掩飾性地揚起臉向陽琛追問道:“你怎么來了?”

見她目光灼灼緊盯著自己,陽琛不自在地干咳一聲,目光游移:“剛從賭坊輸了不少錢,出來轉轉,碰巧撞見你。”

不知道秦瀟漫到底聽沒聽懂,只是胡亂地點點頭,蘇昴心中跟明鏡似的,只看陽琛那心虛的神色便知道他沒說實話,嗤笑一聲,揚眉對秦瀟漫道:“既然有人接你,那你就跟他回去吧,在這種地界不要到處瞎跑了,省得還要別人替你收拾殘局。”

剛剛她對蕭綏全然依賴的模樣讓蘇昴很不爽。

秦瀟漫愣了愣,似懂非懂。蘇昴滿臉嫌棄,擰眉問蕭綏:“她難道是個傻子?”

“她在LA長大,中文不太好。”

蘇昴雖然不耐煩,不知怎的,聽到這句卻抱胸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威廉不通中文,這幾個沒一個是能照顧他人情緒的體貼人物,把他晾在那里也不給翻譯一二,以至于可憐的威廉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只能滿臉茫然地左看右看,像個地主家的二傻子。

“那我們先走了。”陽琛朝唯一一個看上去正常點的蕭綏點點頭,拉住秦瀟漫的手,悶頭往回走。

秦瀟漫雖然頻頻回頭看向蕭綏,但人還是任他拉著,腳下走得磕磕絆絆。

夕陽若流火,周身的空氣悶熱到幾欲令人窒息,卻不能讓那兩人放開緊緊相扣的手。

約莫是陽光實在刺眼,兩道相攜的影子戳得蘇昴渾身上下不得勁,他只瞥了眼便不想再看,不期然地低頭,卻看到蕭綏唇角的笑。

她偶爾會習慣性讓唇角翹起些微的弧度,黝黑的瞳孔中毫無情感。

她面上的表情總是平淡的,不是生冷的面無表情,只是平淡,像一張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紙,至多不過是眉梢輕挑或者嘴角微翹,而剩下那種弧度多一分浮夸,弧度少一分虛假的溫軟笑意,就是徹頭徹尾的面具了。

似乎她本身并沒有什么鮮活的情緒,只讓人覺得寒潭般的幽寂微涼,也……深不可測。

那些漫不經心又意味深長的撩撥,是否也……

威廉困惑地看著蕭綏和蘇昴。

他之前看蘇昴對蕭綏那熱切模樣,以為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家老大鐵樹開花,可此時此刻,蘇昴望向蕭綏的眼神,全是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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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光軍區醫院。

騰林緩慢地睜開眼睛——

膝蓋劇痛。

他臉上戴個氧氣呼吸罩,全身上下提不起力氣,手腳皆不能動彈,只能轉了轉血絲遍布的眼珠——在早已皺巴巴的眼部肌肉的包圍下,像在沼澤泥水中窺探的鱷魚。

將死的鱷魚。

渾濁的眼珠定在墻角掛著的老式電視機上,目眥欲裂。

……

騰林難以置信地盯著電視機屏幕,壓在呼吸罩下面的面目被擰成猙獰的一團,糾結,抽搐,痙攣!

心率猛地拔高,血壓飆升,“滴——”

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尖叫!

醫生匆忙闖進來,按住在床上不斷掙扎的騰林,急道:“病人,請放松情緒!”

那臺老式電視機放在房間角落的桌子上,離床位隔了個幾人寬的過道,騰林平躺著根本看不見,只能用頭頂抵著枕頭仰著下巴掙扎著擺出一副扭曲的姿勢,斜著眼瞧,醫生見他死盯著電視不放,當下了然,下意識對著身后那個木頭一般毫無反應的護士呵斥道:“還不把電視關上!”

女主持人滿臉凝重義憤填膺的表情消失在黑色的屏幕上,騰林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他還見著真人了,當時還是另一副面孔,堆滿了諂媚的笑。

如今卻判若兩人。

察覺到騰林掙扎的力度減小,男醫生松了口氣,道:“你就別折騰了,折騰也折騰不出花——再說,再過兩天你就得挪地方,有什么不滿意的去監獄里鬧,別為難我們這些醫生護士。”

說著,他轉身取支注射器——

醫生拔掉針頭上的塑料蓋,伸手去抓鐵質托盤上那個細長的安瓿瓶,按理說,對于此類動作,他本該是行云流水輕車駕熟,可他抓到那安瓿瓶卻沒有立刻拿起來,反而頓了頓。

因安瓿瓶旁邊,還靜靜躺著個膠塞封口的矮胖西林瓶。

醫生看了眼捧著托盤的女護士,她頭頂的頭套壓在眉上,口罩往上拉到緊貼著鼻根,僅剩一條指寬的縫隙,露出兩只細長的眼睛。

沒有情緒。

醫生訕訕一笑,抽取藥液,用指尖彈了彈針管,正待轉身,那女護士忽然出聲道:“醫生,藥。”

她的聲音沙啞刺耳,簡直像用鞋底在沙礫上摩擦。

醫生一僵,喉結上下,吞了口口水,他拿起那個小小的西林瓶,如同他曾經千百次做過的一樣,在橡皮塞上插入針頭,抽取藥液,直到瓶子內的藥液只剩下瓶底一道淺淺的弧。

拔出的針頭和橡膠絞在一起,兩兩較勁,發出短促地“吱”聲。

已經空了的西林瓶被醫生緊緊地握在手中,膈得手心有點疼,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一則,若這東西不小心留在這里就是禍患,二則,握拳的動作能掩飾他發抖的手。

窺了下護士仍舊平靜無波的眼,醫生正要說什么,背后猛地一股大力襲來,他只覺得似被人重重推搡一下,一時站立不穩,向前踉蹌一步,舉著針頭的手眼看已朝著護士的脖頸扎了過去!

護士竟鎮定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架住了醫生的手,又快又準!

若有旁人在場,定然會驚訝非常,個頭不高的女性居然單靠一只手將一個成年男性架在了空中!

如果沒有那只手,他一定會摔在她身上,那藥……

前后不過轉瞬間,醫生已經出了一冷汗。

他站定后立刻惱怒地轉頭,見騰林正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趴在床上,看那模樣,似乎想從背后襲擊他,結果卻未能如愿以償,至于原因……

騰林順著男醫生的視線望去,自己的手正被手銬牢牢銬在床側的鐵欄桿上!

他下意識掙了一下,冷冰冰的觸感果然非常有助于讓人清醒,騰林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場角逐權力的游戲中,他,是一敗涂地的那一個。

看到騰林灰敗的面孔,醫生挾住他,拿起注射器,對準騰林胳膊上的靜脈,將藥液一推到底:“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騰林悚然一驚,可他臉上帶著呼吸罩,口不能言,瞪大眼睛拼命往后縮,奈何注射器中的藥液一滴不剩全進了他的身體,他再怎么縮也不過捶死掙扎。

很快,騰林額頭的青筋暴突,瞳孔迅速收縮如針,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他粗喘著,呼吸罩很快泛起一層白霧,皺紋遍布的老臉腫脹充血,身子如一條剛被甩到岸上的魚,上下撲騰——

形容恐怖,十分駭人。

他嘴角蠕動,醫生只道他要說話,卻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雖不明所以,仍有一股寒意自腳底竄到脊背,手一抖,西林瓶便掉了下去,咕嚕嚕一路地滾進床底。

醫生于那一瞬間有些恍惚,床板被褥以及被褥間涕泗交流裝若瘋魔的騰林似乎全然透明,以致于他又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只正躺在地上的小小藥瓶。

和上面白底黑字以“Car”開頭的英文標簽。

不知怎么,醫生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匆忙俯跪在地上伸胳膊去撿。

在女護士的視角下,畫面形成滑稽的定格,他彎腰屈身撅著屁股的樣子更似乎贖罪,簡直像正給床上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騰林叩頭。

這是一個殺手該做的事?

她有些不耐地對著醫生的屁股踢了一腳,催促道:“動作快點!”

醫生的的腦袋“砰”地一下撞到床邊的鐵架,他“哎呦”一聲,整個人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了地板上,待他用手捂著額頭呲牙裂嘴地爬起來,屋子里就剩他一個了。

還有床上那個……

呼吸斷斷續續,兩眼翻白的……死人。

醫生嘆了口氣。

他用右手點了點胸口和額頭,閉上眼睛默哀,轉身出了房間。

這里不像歐美,遍地攝像頭,整棟醫院里也沒什么監控,護士正倚在窗邊看手機,察覺到醫生的腳步聲,她頭也沒抬道:“動作麻利點,剛有老板發了新單子。”

“不是說做完這一單就收手嗎?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看護士冷冷掃來的目光,醫生被噎了一下,弱弱補充道:“小姑奶奶。”

“你是誰?”

醫生不明所以答道:“什么我是誰?你傻了嗎?我是——”

眼看他的真名就要脫口而出,護士索性放棄引導性教學工作,直截了當道:“你叫我什么?”

醫生木木地答:“……簡。”

護士把手機往衣兜里一塞,冷聲道:“我是你的Boss,我說了算。”

她往前湊了湊,冷冰冰的目光抵在醫生眼底:“記清楚。約翰。”

醫生忙把雙手舉過頭頂,做出投降的姿勢,忙道:“嘿,放松,放松,放松好嗎?”

見護士的目光稍稍緩和,醫生小心翼翼地看著護士的臉色補充道:“但是,但是你之前明明答應了我……”

護士干脆利落道:“我反悔了,不行嗎?”

她似乎冷笑一聲,嘲弄醫生的天真:“我說什么你就信嗎?你跟著我快半年了吧?怎么也沒有點長進?”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一會來了人被抓住,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那……那……”看她神色沒有轉圜的余地,再加上此處也不是和她爭論這些的地方,醫生死心了,他將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扯下來塞到護士手里,慎重道:“把這個戴上,保平安。”

自打進了緬甸,他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一直膽戰心驚,生怕有厄運將至。

由此,他勞心費神地苦勸半個月才讓她勉強同意做完這單金盆洗手,不成想卻是因被他吵煩了哄他的謊言。

今日是他入行第二百九十一天,也是唯一一次滿懷期待地“完成工作”,卻原于她的哄騙。

這手串已經跟了他十多年,再加上為故人所贈,彌足珍貴,她常年干這些活計,還是戴在她身上擋兇除煞更合適些。

哪知護士隨手接了不假,嘴上仍不饒人,譏笑道:“我前幾天還見你在拜上帝,怎么,今天又改拜佛了?”

醫生嘿嘿一笑,道:“我兩個一起拜,中西結合。”

“沒用的東西。”護士一轉身,順著窗戶直接把手串丟了出去。

“你!”醫生忙趴到窗口去看,只有一片茵茵綠草,手串已完全不見蹤影。

“走了。”

醫生看看草地又看看護士的背影,猶豫一瞬,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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