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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說,那時候O在哪兒?在那個寒冷抑或溫暖的周末,O在哪兒?
Z九歲的時候,O已經存在了,O可能四歲。當那根優雅飄蓬的羽毛突然進入Z的視界,那一瞬間O在哪兒?她大概還在南方,看著溶溶月色,或頭一次聽見了雨打芭蕉。或者她已經從南方來到了北方,在父母溫暖的懷抱里,眼睛睜得大大的,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如果她就在那座美麗的房子里,如果她就是那個小姑娘(但不是九歲而只有四歲),在我的印象里那也沒有什么不可能。當Z面對那根大鳥的羽毛魂驚魄蕩默然無語之際,或者是當后來的事情發生之時,當Z走在回家的路上并且恨著他自己的那一刻,小姑娘O正在做什么?正在想什么?她會做著會想著一個四歲的小姑娘可能做可能想的一切事,但她不可能知道,一個與她的命運息息相關的事件正在這個世界上發生了。雖然還要過很久,還要過幾十年,還要經過誰也數不清的因緣,那事件震起的喧囂才會傳到她的身邊才會影響她的生命,但就在幾十年前那個寒冷的下午,小姑娘O的歸宿已不可更改。如果你站在四歲的O的位置瞻望未來,你會說她前途未卜,你會說她前途無限,要是你站在她的終點看這個生命的軌跡你看到的只是一條路,你就只能看見一條命定之途。所有的生命都一樣,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我們都是這樣。
無論我們試圖對誰的歷史作一點兒探究,我們都必得就“歷史”表明態度。我曾相信歷史是不存在的,一切所謂歷史都不過是現在對過去(后人對前人)的猜度,根據的是我們自己的處境。我不打算放棄這種理解,我是想把另一種理解調和進來:歷史又是存在的,如果我們生來就被規定了一種處境,如果你從虛無中醒來(無以計量的虛無)看見自己已被安置在一團縱縱橫橫編就的網中,你被編織在一個既定的網結上(看不出條條脈絡的由來和去處,這是上帝即興的編織),那就證明歷史確鑿存在。這兩種針鋒相對的理解互相不需要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