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歐羅巴
- 希臘神話和傳說
- (德)施瓦布
- 3611字
- 2018-10-31 15:40:17
在太爾與西頓地方,阿革諾耳國王的女兒歐羅巴,深居于父親的宮殿。一次,在半夜中,正當人們做著虛幻的但骨子里總是包含著真實的夢的時候,天神給她一個奇異的夢,那好像兩塊大陸——亞細亞及其對面的大陸——變成兩個婦人的樣子正斗爭著要占有她。婦人中的一個有著一種異國人的風度。別一人——而這便是亞細亞——外表和動作都如歐羅巴自己的女同鄉一樣,溫和而熱情地要求得到她,說這個可愛的孩子是她誕生并養育的。但是那個外鄉的婦人將她抱在懷里像一件偷來的寶物一樣,并將她帶走。夢中最奇怪的是歐羅巴并沒有掙扎也沒有企圖拒絕她。
“和我來吧,小小的情人喲,”這外鄉人說。“我將帶你到宙斯,即持盾者那里,因為命運女神指定你作為他的情人。”
歐羅巴醒來,她的血液涌上面頰,她從床榻上坐起;夜間的夢如同白天的真事一樣分明。她呆坐了很久,張大眼睛望著,仍然看見這兩個婦人在她的眼前。最后她的嘴唇動起來,她在驚懼中問自己:“什么樣的神祇給我這個夢呢?當我很安全地睡在我父親的屋子里,什么奇怪的夢誘惑我呢?這陌生的婦人是誰呀?看到她,我就產生了一種什么樣的新的欲望呀?她如何可愛地向我走來!甚至將我帶走的時候,她仍是以一種母親的慈愛的眼光看顧我。讓神祇使我的夢成一個吉兆吧!”
清晨時,白天的美麗的陽光使夢中的暗影從歐羅巴的頭上消失了。她起來,忙著自己女孩子的日常工作和娛樂。和她同年歲的朋友和伴侶,貴族家庭的女兒們,聚攏來在她的周圍,陪她散步、歌舞和祀神。她們引導她們的年輕的女主人來到緊靠著海邊,開放著許多花朵的草地。在那里,這地方的女郎們都集合來欣賞盛開的花朵和沖擊著海岸的浪花聲。所有的女郎都持著花籃。歐羅巴自己也持著一只金花籃,上面雕刻著神祇生活的燦爛的景致。那是赫淮斯托斯的制作。很久以前,波塞冬,大地之撼震者,當他向利彼亞求愛的時候,將它獻給了她。它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直到阿革諾耳承受它作為一種家傳的寶物。可愛的歐羅巴搖擺著這更像新娘的飾品而不是日常用品的花籃跑在她的游伴的前頭,來到這金碧輝煌的海邊的草地上。女郎們散發著快樂的言語和歡笑,每個人都摘取她們心愛的花朵。一人采摘燦爛的水仙花,另一人折取芳香的風信子,第三個又選中美麗的紫羅蘭。有些人喜歡百里香,別的又喜歡黃色番紅花。她們在草地上這里那里的跑著,但歐羅巴很快就找到她所要尋覓的花朵。她站在她的朋友們中間,比她們高,就如同從水沫所生的愛之女神之在美惠三女神中間一樣。她雙手高高地舉著一大枝火焰一樣的紅玫瑰。
當她們采集了她們所要的一切,她們蹲下來在柔軟的草地上開始編制花環,想拿這作為掛在綠樹枝上獻給這地方的女神們的謝恩的禮物。但她們從精美的工作中得到的歡樂是注定要中斷的,因為突然間昨夜的夢所兆示的命運闖進了歐羅巴的無憂無慮的處女的心里。
宙斯,這克洛諾斯之子,為愛神阿佛洛狄忒的金箭所射中。在諸神中只有她可以征服這不可征服的萬神之父。因此,宙斯為年輕的歐羅巴的美所動心。但由于畏懼嫉妒的赫拉的憤怒,并且若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現,很難誘動這純潔的女郎,他想出一種詭計,變形為一匹牡牛。但這不是平凡的牡牛啊!也不是那行走在常見的田野,背負著軛,拖著重載的車的牡牛!他高貴而華麗,有著粗頸和寬肩。他的兩角細長而美麗,就如人工雕鑿的一樣,并比無瑕的珠寶還要透明。他的身體是金黃色的,但在前額當中則閃爍著一個新月形的銀色標記。燃燒著情欲的亮藍的眼睛在眼窩里不住地轉動。在自己變形以前,宙斯曾把赫耳墨斯召到俄林波斯圣山(他的心思卻一字不提),指示他給他做一件事。“快些,我的孩子,我的命令的忠實的執行者,”他說,“你看見我們下面的陸地嗎?向左邊看,那是腓尼基。去到那里,把在山坡上吃草的阿革諾耳國王的牧群趕到海邊去。”即刻這有翼的神祇聽從他父親的話,飛到西頓的牧場,把阿革諾耳國王的牛群(其中有著變形的宙斯而為赫耳墨斯所不知道)趕到國王的女兒和太爾的女郎們快樂地玩著花環的草地上。牛群散開來,在距離女郎們很遠的地方嚙著青草。只有神祇化身的美麗的牡牛來到歐羅巴和她的女伴們坐著的蔥綠的小山上。他十分美麗地移動著。他的前額并無威脅,發光的眼光也不可怕。他好像是很和善的。歐羅巴和她的女伴們夸贊這動物的高貴的身體和他的和平的態度。她們要在近處更仔細地看他,輕撫著他的光耀的背部。這牡牛好像知道她們的意思,愈走愈近,最后終于來到歐羅巴的面前。最初她吃了一驚,并瑟縮著后退,但這牛并不移動。他表現出十分馴善,所以她又鼓著勇氣走來,將散放著香氣的玫瑰花放在他的噓著泡沫的嘴唇邊。他親愛地舐著獻給他的花朵,舐著那只給他拭去嘴上的泡沫并開始溫柔愛撫地拍著他的美麗的手。漸漸地這生物使女郎更加著迷了。她甚至冒險去吻他的錦緞一樣的前額。對于這,他快樂地做著牛鳴,但不是普通的牛鳴,而是如同在高山峽谷中響著回聲的呂狄亞人的蘆笛的聲音。后來他蹲伏在她的腳下,十分愛慕地望著她,并扭轉他的頭好像向她指點他的寬闊的牛背。
現在歐羅巴叫喚著她的女伴們。“走近來呀,”她喊道。“讓我們爬上這美麗牡牛的背并騎著他。我想他同時可以坐得下我們四個人。看看他如何地馴良,如何地溫柔!和別的牡牛一點也不相同!我確信他會思想如同人類一樣。他所缺乏的只是不會說話!”她一面說著,一面從她的同伴們的手中取過花環,一一地將它們掛在低著頭的牛角上。最后她靈巧地躍上牛背,但別的女郎們則瑟縮退后,躊躇著而且害怕。
當這牡牛如是達到了他的要求,就從地上躍起。起初他緩緩地走著,但仍使歐羅巴的女伴們追趕不上。當草原走盡,空曠的海岸伸展在面前,他就加倍速度像飛馬一樣前進。在這女郎還來不及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跳到海里,背負著他的俘虜泅泳著離開海岸。她用右手攀著他的一只角,用左手扶著牛背,讓自己坐穩。海風吹著她的外衣如同風帆一樣。在恐怖中她回頭看遠離著的海岸,呼叫她的伴侶們——但是無效。海浪拍擊著牡牛腹部,她恐怕濡濕而緊縮著她的兩腳。這牡牛浮游著如同一只船一樣。不久陸地消失,太陽沉落,在夜晚的微光中,她除了浪花和星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見。第二天一整天,這牡牛在海上游行得更遠,但他這么靈巧地分辟著水,所以沒有一滴水接觸到他的騎者。最后,到晚間,他們到達一塊遠方的陸地。牡牛跳上岸來,在一棵傘樣的樹下,他讓這女郎從他的背上滑下來。于是他突然消失,在原地方卻站著一個美麗得如同天神一樣的男子。他告訴她,他是她所來到的這海島即克瑞忒島的管領者,并愿意保護她,假使她同意委身于他。在憂愁和寂寞中,歐羅巴給他以她的手,表示同意,宙斯于是達到了他的愿望。
歐羅巴從昏迷的長睡中醒來,太陽已高高地升到天上。她獨自一人,無助而惶惑,望著她的四周,就好像她希望發現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樣。“父親,父親喲,”她在絕望中喊叫。后來她想起一切,她說:“我怎敢說‘父親’這兩個字呢,我這個不慎失身了的人!什么樣的熱狂使我失去了處女的愛和真誠?”她又望著她的四周,慢慢地一切事情都回想起來了。“我從哪里來,并在哪里呢?”她說。“由于我的失足,我真是該死。但我真的清醒了么?我是在悲悼一件真的丑事么?或者只是一種迷霧一樣的夢在攪擾我,當我再閉上眼睛它就會消失了么?我怎么會自動爬上怪物的背,泅過大海,而不是幸福而又安全地在采摘鮮花呢!”
當她說著,她的手揉著眼睛,就好像要驅除夢魔一樣。她睜開眼睛,所看見的仍然是陌生的景物:不熟識的樹林和巖石,雪白的潮水沖擊著遠處的巖石,并流向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海岸。“啊,現在,但愿將那牡牛交給我罷!”她在憤怒中叫著。“我將劈裂他的身體,并折斷他的兩角。但這是多么愚蠢的想頭呀!我無頭無腦不顧羞恥地離開了我的家,所以如今我只有一死!假使神祇們全都丟棄了我,讓他們至少遣送一只獅子或一只老虎來吧。或者我的美會引起它們的食欲,我就用不著等候饑餓來雕殘我面頰上的花朵了。”
但沒有野獸出現。陌生的風景,明媚而幽靜地展開在她的面前,太陽也在無云的蒼天上照耀著。就好像為復仇女神們所追逐,這女郎一躍而起。“可憐的歐羅巴喲,”她叫著:“你沒聽見你父親的聲音么?他雖在遠方,但仍然會詛咒你,除非你完結你的可恥的生命。你不看見他指點那棵白楊樹么,在那里你可以用帶子自己吊死;或者那陡峻的懸崖,從那里可以投身于狂暴的大海。或者你寧愿成為一個野蠻暴君的妾婦,夜以繼日地作他的奴隸,紡織羊毛,啊,你,一個偉大而有權力的國王的女兒!”
這樣,她以死的思想苦惱著自己而又沒有死的勇氣。突然,她聽到一種嘲弄的低語,她怕有人竊聽,吃驚地向后望著。那里閃射著非凡的光輝,站立著阿佛洛狄忒和在她旁邊帶著小弓箭的厄洛斯,她的兒子。女神的嘴角上露著微笑。“平靜你的憤怒,不要再反抗了,”她說,“你所憎惡的牡牛會走來并伸著他的兩角讓你折斷。在你父親的宮殿里送給你這夢的便是我。請息怒吧,歐羅巴喲!你被一個神祇帶走。你命定要做不可征服的宙斯的人間的妻。你的名字是不朽的,因為從此以后,收容你的這塊大陸將被稱為歐羅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