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這感覺，就像從高樓摔下，把全身的骨頭都摔斷了一樣，痛死了……等等……

唐愈豁然睜開雙眼，入目的是有些年頭的黃木隔層，上面還有熏黑的痕跡。他移了移目珠，調整視線，將身處的環境打量得一清二楚。

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置放著一張硬木床、一張矮腳桌子、兩張高背木凳以及陳舊的櫥柜、散亂的衣服和雜物等等，還奇怪地開了兩個窗。

他躺在硬木床上，蓋了張單薄的被單，而硬木床靠窗而放，清涼的微風正透過窗戶，吹拂他紛亂的思緒。

“我沒死？”

唐愈下意識喃喃一聲，目光不再關注房間，改為注視窗外，注視蔚藍的天穹，他迫切想確認一件事。

如果這里是安菲利歐，那么……

唐愈的目光迅速鎖定了天穹中兩顆亙古存在、互相依偎的雙月——

一顆披著淡紫，一顆流動浮金的雙子月，菲爾雅與雷爾娜。

這是安菲利歐最獨一無二的標志。

“堪比中大獎的存活率都被我碰上了……”

唐愈默然了幾秒，果斷起身，這時他發覺方才全身斷裂的痛楚好似只是夢幻泡影，他全身上下除了衣物變成了一身粗糙的亞麻衣物外，再無異樣。

既然來到了這里，那就好好活下去，珍稀上天給我的第二次生命，不……不是上天，一定是爸媽在天上庇佑著我，現在，先打聽清楚這里是希赫恩哪個郡，莫彩爾、溫斯亞還是其他郡……

唐愈一邊低頭沉思，一邊往房間外行去。

他方才尋找雙月的時候匆匆瞥過屋外的光景，靠床窗口正對的不遠處有一座表面被灰巖覆蓋的小山，另一個窗口則看到一些同樣穿著粗糙亞麻衣的行人匆忙而過，還看見插進麥草堆的麥草叉、破了個洞的馬廄、悠然飄散的炊煙以及被柵欄圍起來的水井等事物，他可以確定這里是一座小村莊。

吱呀……

唐愈推開房門，快速掃了一眼大廳，沒見到房屋主人，倒是通過大廳的破舊物件跟大廳兩側的巨幅畫像了解到房屋主人的生活處境與其愛好。

“房屋主人在樓上，還是外邊？”唐愈看了一眼樓梯和緊閉的大門，還沒做決定，大門卻哐當一聲開啟了，一位年約三旬的亞麻衣男子站在門口，焦急的神色在見到唐愈后轉為欣喜。

“法師大人，您可算醒了，”亞麻衣男子一邊擺正自己失去光澤如枯草一般的頭發，一邊急切地上前，“我聽到開門聲就知道您醒了，希望您不要沉浸在悲傷中……”

亞麻衣男子叨叨絮絮中，唐愈卻一頭的霧水，法師大人？不要沉靜在悲傷中？都是什么？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停……”唐愈擺手制止了亞麻衣男子的叨叨絮絮，再摸了摸腦袋佯裝疼痛道，“我現在有些頭痛，思維雜亂，需要理一理，我問你幾個問題。”

“是，法師大人請問。”亞麻衣男子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拘謹地回答。

唐愈從亞麻衣男子下意識地低頭和畏縮的目光看出后者處于一種惶恐的心態，這讓他更加疑惑。

我知道安菲利歐的普通人確實很怕職業者，尤其是施法者，但也不至于怕成這樣……帶著疑惑，唐愈問道：“你是誰，這里是哪里，之前發生了什么？”

亞麻衣男子抬了抬頭，望著面色沉靜的唐愈，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答道：“我是麥金村的村長，這里是我的家，之前發生了什么，大人您不記得了？”

麥金村？沒聽說過，果然是一座小村莊，唐愈微微搖頭道：“我現在腦袋很亂，記不太清，你從頭說一遍。”

“可是……”麥金村村長疑惑更深，有些囁嚅，“大人您是親身經歷者，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你做的！”唐愈驀地睜大雙眼，怒吼一聲，對于心虛惶恐之人，嚇唬一下總不會有錯。

只見麥金村村長立刻嚇得兩眼無神，雙手像撥浪鼓一樣擺動：“不，不是我做的，魔導車不是我弄爆炸的……”

咦？魔導車爆炸？

愈發迷糊的唐愈表面似笑非笑地再問：“不是你做的，為什么你要害怕？”

麥金村村長更慌了，語氣急切地解釋：“法師大人，您們是我派人請來解決問題的，而您們的魔導車就在村外發生爆炸，凜冬之塔的四名法師大人只有您活了下來，我能不怕嗎？”

聽起來似乎我強闖“位面之橋”后出現的地方在魔導車附近，所以他誤以為我是凜冬之塔的法師，還給我換了一身衣服？

了解情況后，唐愈明白為何麥金村村長如此惶恐，畢竟凜冬之塔的大名，只要是稍微關注安菲利歐的地球人都知道——

那是一個只招收純粹原住民的凜冬法師組織，成員稀少，死一個就少一個，難以補充，因此像這種一次性死三個的情況，就近的凜冬之塔分部必定會調查清楚。以凜冬法師反復無常的冰冷性情，難保不會讓麥金村村長乃至麥金村享受到無情的凜冬。

好吧，我為啥會出現在這里，還換了一身衣服的原因知道了，沒必要偽裝了，雖然有一個疑點說不通，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這里既然有凜冬之塔的分部，那就一定是希赫恩的中北部，軍方肯定在搜查我，趕緊走為上計。

明悟情況的唐愈收斂神情，正要澄清誤會離開，屋外突兀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于此同時，一道響亮的嗓音從屋外傳來：“請問，麥金村的村長在嗎？”

這道嗓音如同一盆冷水澆到麥金村村長身上，他止住了慌亂的情緒，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唐愈，發現后者微皺眉頭看向門外后，也跟著看向門外，朗聲回應：“在！”

“我是華夏駐希赫恩黑德寇樂郡的軍人，奉命搜查一位逃犯，還請配合，”嗓音主人終于走到門口，是一位黑發黑眸，身材高大，右手持著長槍，腰間別著小包，身穿深綠皮甲，背披同色披風的英氣男子，“我姓吳，你可以叫我吳隊長，若是你對我的身份有疑問，可以查證。”

我猜得沒錯，我昏迷不知多久，哪怕軍方人再少，只要在他們駐守的區域，肯定找過來了……唐愈面色微微一白，察覺吳隊長的目光穿過向其靠近的村長打量自己，便裝作不感興趣地用手托著下巴審視大廳兩側的巨幅畫像。

麥金村村長因魔導車爆炸焦頭爛額，還沒靠近吳隊長，就堅決說道：“吳隊長，麥金村沒有逃犯，我敢肯定！”

麥金村本就有麻煩，他不想惹上更多事，至于查證身份就不必了，一是麻煩，二是他覺得應該沒人敢冒充從異界來的天召者。

“你說了不算，我必須搜查一遍，這次搜查得到了王室的許可，請你配合，”吳隊長的目光離開村長，如獵鷹一般直視唐愈，“那是誰？”

身高182公分左右，東方人長相，手指白皙修長，氣質比較頹廢，像個間歇性精神失常的音樂家，除了面色蒼白，完全符合437的形象……看到唐愈的一剎那，吳隊長雙目似是有光芒閃過。

唐愈心中一緊，像是被老鷹盯著的兔子，惶惶然，身體差點不聽使喚逃離。

盡管他此刻面對著第一任斗競之王康斯坦丁的畫像，但注意力大半在大門那邊，小半在狹小房間的靠窗硬木床。

只要一有不對，他立刻翻窗逃走。

麥金村村長未發現兩人的小心思，對于吳隊長的問話，他壓低聲音答道：“他是我派人請來的凜冬法師，吳隊長，你應該清楚凜冬法師的行事風格，剛剛他就無緣無故翻臉，嚇死我了，還好你來了。”

“哦，怎么回事？”吳隊長挑眉，注意力回到村長這邊。

而在房間門口，唐愈悄悄豎起了耳朵，神情異常專注。

一見到吳隊長的神情，麥金村村長松了一口氣，小聲抱怨道：“吳隊長，你過來時應該有看到外邊的魔導車，那是凜冬法師的，四個人里只有他活了下來，他估計是想找個替罪羊，剛才硬是冤屈我，說是我做的，要不是你來的及時，我真怕他把我凍成冰塊……”

“那魔導車我確實注意到了，原來是這么回事。”吳隊長恍然，再看向唐愈的目光依然充滿懷疑。

只不過村長既然說了那個像437的人是凜冬法師，吳隊長也不好強硬命令那人，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華夏軍方好不容易在希赫恩扎根，正是發展的時機，寧愿招惹實力比凜冬之塔強的勢力也不愿意招惹凜冬之塔這個“瘋狗”組織。

但是有命在身，吳隊長也不能不從，這個極其像437的人，他還是得問話，只不過態度要“和藹”一些。

吳隊長緩步靠過去，問道：“先生的形象與逃犯相似，聽說先生是凜冬法師，可否配合，提供證明？”

可惜，地球和安菲利歐只能靠語音通訊，否則有437的照片就不用這么麻煩了……吳隊長暗地嘆息一聲。

一直偷聽兩人交流的唐愈還打算松口氣，沒想到這口氣還沒離開口腔又飛速咽下肚，心里怒吼著：我證明個迪奧啊……

唐愈淡然地轉過頭，聲音像是北地的寒風：“吳隊長，我只是個剛從學徒晉升的成員，剛學會冰霜魔法就跟同伴出來實戰，很遺憾，我現在無法證明，或許你可以等我的同伴過來。”

感謝編寫《安菲利歐基礎知識》和把這本書選做天召者教材的人，要不然我要當場跑路了……唐愈一直保持淡然的微笑。

“是么，現在無法證明……”吳隊長仔細看著唐愈，“魔導車發生爆炸，死亡三人，想必先生同伴已經在路途上，還勞煩先生待會配合，對了，我還不知道先生名字呢。”

“我叫……”唐愈幾乎要本能說出自己的名字，還好反應及時，生生止住，此時他左眼余光為康斯坦丁的畫像，右眼余光為第二任斗競之王懷斯特的畫像，于是他隨口為自己取了個符合原住民習慣的名字，“康斯特。”

“康斯特？”吳隊長一怔，旋即輕笑道，“看來先生父母是雙月聯賽的愛好者。”

“在安菲利歐，沒人不喜歡雙月聯賽，”意識到自己暫時蒙混過關的唐愈神情輕松了一些，指著門口偷偷打量這邊的麥金村村長道，“你看他，哪怕生活拮據，也要花大價錢購買斗競之王的畫像，你們外來者不也是如此？”

吳隊長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只說他去搜查其他房屋后，離開這里，然后叫來了一位手下在村長房屋前方徘徊，顯然是在監視唐愈。

盡管在被監視，唐愈心中還是松了半口氣，神經也不處于緊繃狀態，只是沒在凜冬之塔的人過來前逃離，始終還是有半口氣提著。

唐愈不清楚凜冬之塔的人還有多久抵達這里，但他知道《安菲利歐基礎知識》介紹過魔導載具的狀況可以被人遠程監控，凜冬之塔的人一定在過來，他耽擱不起，越早離開越好。

于是唐愈三步并作兩步離開村長房屋，到前方的類似廣場的地方觀察起麥金村，并思考逃離路線。

這村莊果然不大，只有十六七戶，怪不得只來了三名軍人，但是他們站位極好，能看清所有路線，只要有人離開村莊，他們能第一時間看到，還有……唐愈看著前方金黃的麥草堆思量著，他知道他只要一側頭，就能看到大半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的吳隊長。

畢竟是專業的，唉……唐愈再看看在自己周圍走來走去佯裝調查的監視者，心中嘆了口氣。

“法師大人，法師大人……”

脫離思考狀態，唐愈才發覺麥金村村長在身旁小聲叫了自己許久，他心中感謝后者對吳隊長的誤導，表面裝得更像一位凜冬法師，冷淡道：“何事？”

麥金村村長感受撲面而來的冰冷氣息，心中想起了唐愈之前突然的翻臉，驀地有些膽顫，顫巍巍指向一個方向道：“法師大人，能不能……”

唐愈順著望過去，又看見了被低矮柵欄圍起來的水井，此時有一些農夫舉著麥草叉、鐵鏟等長柄農具圍著柵欄，神情緊張地盯著一團在水井口的綠色活物。

那物體形狀不定，像軟泥，又像果凍，比水桶大一圈，行動緩慢，唐愈看過去時，它大半身體已經爬出水井。

“史萊姆。”

唐愈念出了那活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