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香樓等待俞鴻亮消息的陳望中，抽空去了一趟車站旁邊的小飯館。

生活在小飯館的貴叔一家就如同沒有絲毫波瀾和變化的湖面，什么都沒變，一家人整天忙忙碌碌，迎來送往中賺著辛苦的鈔票，等著家族第三代的到來。

傳宗接代也罷，天倫之樂也罷，兒媳婦越來越大的肚子，讓貴叔臉上的笑容比一個月多賺幾百塊還要濃密。

熟悉的小子出現了，貴叔操著嗓門頗不見外的當著幾個顧客的面，甩了一把手里的毛巾：“喲，你這小子啊，咋突然冒出來了。吃飯了沒有？這里貴的東西沒有，好吃的管飽。看你這樣子不像是繼續偷跑出來無家可歸的。”

“貴叔，哪能呢，來東陽縣辦事過來看看。”坐在那邊的椅子上，問貴叔要了一碗油潑面。

沒幾個吃飯的人，毛巾搭在肩膀上的貴叔，坐在陳望中對面。

脾氣對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話，這小子在這里那一兩個月，能看的出來是個干事認真，也很討喜的家伙，比起自己家那個沒嘴的葫蘆不知道強了多少。

一老一少，一個吃飯，一個唾沫橫飛，所聊的也不過是陳望中說些回家之后的事情，簡單的被他一筆帶過，說回家被老子揍了一頓，說的貴叔哈哈大笑：“要是我，我也揍，反了天了，動不動離家出走。”

陳望中也問了小飯店的情況，貴叔說能明顯感覺到生意越來越好了，只是附近又多開了幾家飯店，多了幾個對手，不知道能不能一直開下去。

這年頭經濟活動已經開始劇烈爆炸，人口的流動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車站這樣人流量多的地方，自然而然的生意會好很多。

僅僅只是過來看看的陳望中也沒有多逗留，走的時候留下那張被貴叔讓來讓去，仍然被陳望中強行放下的一百塊鈔票，說是孫子出生的份子錢。

普通人至親之間的份子錢，五十塊已經是頂天了，這娃一下子拿出一百，貴叔怎么都不能收。

他這么大個娃娃，能有個屁的錢，心意他領了，錢不能要。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陳望中，娶媳婦越來越貴了，錢攢著以后用得著。

按住貴叔那只手，告訴貴叔他不會干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賺了一筆錢，算是心意，讓他無論如何收下。

遙想在小飯館的一兩個月，那時候的陳望中稱得上舉目無親，偌大的東陽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是這小小的飯館讓他待了兩個月，干的是服務員的活，卻在這貴叔一家人面前從來不是一個服務員的身份，那是比一個月不管賺了多少錢都比不上的。

貴叔收下了一百塊，目送著陳望中離去。趕過來的老伴兒眼里盡是點點淚光：“這孩子，一定會有出息的。”

他們都是農村來的，窮的吃不上飯才跑來縣城討生活。那年頭的縣城他們舉目無親，憑借著一雙手一步步才站穩腳跟有了今天。遇到了多少白眼，碰到了多少半夜里抱著自己家那口子哭的稀里嘩啦的委屈，他們心里清楚得很。雪中送炭者寥寥無幾，更多的都是恨不得從你身上挖出一塊肉的白眼狼。

望中這孩子住在這里兩個月，干活兢兢業業，認真的讓他們都覺得沒有比這孩子更認真的年輕人了。他們也沒做什么，吃的都是和自己一樣飯店里剩下的東西，說不上多好，管飽倒是夠。工資也就是一般水平，以他們的能力也給不了這孩子更多。其他的沒有了，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他們做了什么讓這孩子如今回來，拿出來那一百塊錢。

和恩情隔著十萬八千里，滴水之恩也八竿子打不著，但這孩子記著了，全都記在心里沒忘。

老伴兒拿著鈔票發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貴叔嘆了一聲，拍了拍老伴兒的肩膀，什么都沒說。

……

沒人的時候，聚香樓的服務員都是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東瞧瞧西看看，或聚在一起聊著天，打發煩悶的時間。

門口過往的車輛和行人，已經沒辦法讓這些見慣了南來的北往的大富大貴之人的服務員，抬一下眼皮去關注一下那些人可有可無的行程。

聚香樓的檔次早已經養刁了他們看人的眼光，得了一雙眼睛長在腦門上的不治之癥一般，一般人沒法提起興趣，或者一看穿著打扮不入流的家伙，直接無視了。

正是中午的時候，一個手中拿著提包，一身絕對不是廉價地攤貨的裙裝的女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穿著打扮足夠讓這些服務員另眼相看，更不用說那一眼也覺得好美的臉蛋和長相，搭配上讓一個男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身材，那些不論男女的服務員全都不約而同的朝著進來的女人看去。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打扮的緣故，還是化妝的緣故，看不出來真實年齡。說二十可以，說二十五六也可以，就算覺得她是個三十出頭的哪家豪門的美少婦，也沒人會持反對意見。

她徑直走向那邊的餐廳的椅子，臨近的一個長相帥氣的服務員馬上走了過去，引來后邊一眾男女同事同時奉上白眼。

“小姐，你住店還是吃飯？”那服務員壓低了聲音，極盡討好之能事，貪婪的眸子收斂的恰到好處，盡可能的將自己變成一個謙謙君子，而不是他本來面目的俗人一個。

“俞鴻亮呢？”

女人一出聲就是直呼其名的三個字。

服務員愣了一下，還真是不同凡響，他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明星一樣的女人可能認識老板，不敢造次的他趕緊答道：“老板這個時候一般都在酒店辦公室。”

“去告訴他，讓她趕緊滾出來，遲了一秒就不用出來了。”

由原先的驚喜變成了腦門上冒汗的服務員，怎么也沒想到這女人如此蠻不講理的氣勢，辣椒一般的潑辣風格，連老板都不放在眼中，他這個小蝦米服務員能給她留下三分好印象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我這就去通知，小姐你稍等。”

回頭的時候，服務員看到了那一群捂著嘴笑的同事，大步流星，翻了個白眼，就當是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