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營地里除了零星閃著的數個火把，把黑幕燙出了幾個洞以外，黑的不見一縷白。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營房中騰閃而出，一小一大，趁著巡夜士兵不注意的空隙，快步躲過，藏進下一個黑夜中。

走到寨門附近時，發現眼前仍站著幾個士兵，站得筆直。旁邊的火把映在他們的臉上，照出剛毅的線條。

馬武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都怪自己，沒事聽掌盤的話搞什么深夜抽查。大晚上的不睡覺出來查看這些值夜士兵是否認真。

剛開始確實有士兵偷懶，瞇著眼站在那里。被馬武抓了幾次后，不僅不敢瞇眼，身姿都挺得如桿長槍。

不停地四下里打量著，哪里有聲響便過去看幾眼。毫不夸張的說，就算是個昆蟲飛過，都能分出雌雄。

馬文瞅了馬武一眼，意思很是明確。

“你說怎么辦吧。”

馬武急的直撓耳朵，左右瞅了眼。營地那高高地柵欄能不能爬過暫且不說，柵欄附近的瞭望哨上站著士兵的目光，他們也很難躲過。

“哥，你信我不？”

“你是俺弟弟，不信你信誰。”

“一會別說話，聽我說就行。”

馬武點點頭，整了整衣襟，從黑影里大搖大擺的徑直往寨門走去。

那幾名守夜的士兵遠遠地就看見兩個黑影從遠處走來，看不真切。互相提醒一聲，握緊手中的刀，出聲喝道：“誰？”

“睜大你的狗眼，是老子。”

熟悉的聲音傳到士兵的耳中，這才稍稍放下提著的心。“是馬武掌隊。”

此時，那兩個人影已經逐漸從黑夜里剝離出來，在火把的映照下露出真容。

“掌隊好！”

兵士拱了拱手，恭敬地喊了一聲。

馬武很是高傲的點點頭，用手指了指被馬柵欄擋死的寨門：“把寨門打開，我兄長突然想到一則要緊的事情需要連夜和掌盤匯報。”

“這·····這有些不合規矩吧兩位掌隊。”

兵士面面相覷，很是為難。因為楊晨規定晚間軍營只許進不許出，任誰也不能違反。

雖然馬文和馬武都是掌隊，但是并不是直接管著他們的。馬文是長槍隊的掌隊，而馬武則是斥候隊的掌盤。大明率領弓箭手，小和尚率領刀盾手。

剩下的五十余人的黑甲侍衛算是楊晨的親兵。

今夜恰逢輪到小和尚的手下值夜，所以哪怕馬文馬武兩人的官職比他們高，這些士兵也不怕得罪這二人。

馬武豈能不知道這些士兵心里想什么，臉色頓時一變，浮現出些許慍色：“這等機密大事豈能耽擱，若是到時誤了大事，我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說完一轉身，愣是走了。留下有些茫然的馬文站在原地，瞅瞅緊閉著的寨門，再瞅瞅逐漸走遠的弟弟，心里拿不定主意。

想了想一咬牙，扭頭追弟弟去了。管他的，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馬文掌隊，您稍等，我們這就把寨門打開。”士兵的臉色陰沉不定，最后還是服了軟。就像馬武剛剛說的，萬一真有什么急事因為自己幾個兄弟誤了，幾個腦袋都不夠。

而且馬文馬武這兩個掌隊跟了掌盤那么久，說要做什么壞事也是不可能的。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馬武的臉上浮現出笑意。一把扯住跟在他身后的馬文，得意的小聲說道：“走，吃好吃的去。”

走出寨門，兩人就如同兩匹脫韁的野馬，一路連跑帶沖的往祖屋跑去。

路上驚擾到了睡在田地里的水牛，借著月光隱隱約約看到有個身影從不遠處跑過，心里有些懷疑。

眨巴了眨巴眼，起身又圍著自己的麥田轉了遭，發現沒啥問題，這才重新躺下，懷著心事沉沉睡去。

·······

第二天，楊晨還在睡夢中，只聽得張老漢那飽受滄桑的聲音從門口響起，隱約帶著哭腔：

“掌盤，掌盤啊，咱寨子里遭了賊了。”

聽到寨子里遭了賊，楊晨這下趕緊起身，推開門一看，發現張老漢正站在門前，表情有些氣憤。

還沒等楊晨開口問，只見張老漢把手伸過來，扯著楊晨的袖子就往外拽：“掌盤，你快跟著老漢去看看，太不像樣了，太不像樣了。”

生生把楊晨拽到了祖屋，很是哭笑不得。

到了以后，楊晨這才發現之前供奉在案板上的肉食全都沒了，地上零星的散著幾個骨頭，后面的窗戶破了一個大洞。

是真的有些大。

“會遭報應的，會遭報應的·····”張老漢漲紅著臉，反反復復就這兩句話。

任誰也沒有注意，外面原本還有些太陽的天空，此刻竟逐漸布滿烏云。

突然，“咔嚓”一聲，平地一聲驚雷，炸醒了還在喃喃著的張老漢。眾人把目光投向窗外，一陣風雨欲來之勢。

天色逐漸變得昏暗，陰陰沉沉，似是真要降下怒火。

今年從開春至今，一共降了兩場小雨，淅淅瀝瀝的。中原大地早已飽經干旱，如今降雨也是好事。

可是處在小麥剛剛成熟的季節，這雨來的太不是時候。

一些一直守在地里的漢子已經手握鐮刀，瘋狂的收割了起來。那些還未曾下地的漢子此時也都慌慌張張的跑向自己的田地。

寨子里一陣雞飛狗跳，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和隨處可見奔跑著的人群。

有些纏著小腳的婆娘帶著孩子也往地里跑，能幫一點是一點。

張老漢猶在發愣，楊晨已經朝著門口有些發慌的士兵下了命令：“傳我命令，讓馬文馬武帶著所有士兵，抓緊幫助老鄉收糧食。一定要在雨下下來之前，把糧食收完。一定。然后通知李暉，讓他帶著那些新來的百姓，也幫助大家一起收麥子。快去吧。”

說完揮揮手。士兵不敢耽擱，飛奔著分頭通知去了。

李暉已經帶著那些新加入的百姓行動著了，無數的人排成一排，挑了一些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專門負責拿著鐮刀割。

然后那些力氣小的就負責扎成捆，往后背。

只見一茬又一茬的麥秧被割平，捆成一捆，然后后面的人背在肩上疾馳而去。

無數的人都行動起來，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那些原本孤零零收割著自己家麥秧的漢子，孤獨無助的心情此時都變得暖烘烘的，望著一個個無條件幫助自己收割的陌生面孔。

也分不出是新來的還是老朋友，心里很是感動，讓自己的婆娘在家弄點面食，給端到田里來分給大家。

馬文馬武也帶著人趕了過來，沒有那么多的鐮刀，直接用彎刀割了起來。然后楊晨又把那二十多匹馬也都趕了出來，套上車，一車車的往回拉。

天色愈加陰沉起來，眾人似乎都已經能夠感受到來自天空飄下的那絲絲涼意。

“大家再加把勁，雨就要來了！”

楊晨此時也動手加入了進來，和眾人一道，和老天做起了斗爭。

雨已經下了起來，還不是很大。此時北邊和東邊的麥子全都收完，都背回了寨子。南邊就剩下了近千畝尚未割完的麥田，在眾人這熱火朝天的氛圍中，那金黃色也不斷縮小著。

雨愈發大了起來，麥子也收的差不多了。眾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濘的地里，身上被淋得有些濕。往回趕著，只是臉上的笑容卻怎么都擋不住。

一些好客的漢子從路上隨便扯著幾個，也不管認不認識，邀請去自己家里吃飯，仿佛不如此便難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一些從家里烙好白面餅，端來的婦人，也不管撒歡了的孩子，把熱乎乎的餅熱情的隨手遞著。

大家心窩里都暖烘烘的。最后還是楊晨一聲令下：“都別爭了，今晚全寨燉肉吃，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