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倒了。
元枚正直壯年,卻在一場風寒之后,一病不起。
原本以為只是小病,多加調養就好,可是哪知,調養多日,卻始終不見好轉,反而越發嚴重了。
貴妃每日在旁伺候,眼見皇帝病情越來越重,皇后在宮中一直沒有露面,她怕事情有變,便派人將消息傳了出來。
這幾年以來,許飛身邊雖然聚集了一些人,可以商討比較重要的事情。
但是樣涉及皇室的事顯然不屬于重要的事。
許飛只能找蕭羽商量。
蕭羽聽了消息,反問道:“依貴妃娘娘的意思,皇上可能撐不了太久了?”
“嗯,或許就是這幾天的事。”
“按理說來,這個時候,皇后應當也要在旁服侍,可是偏偏不見了人影。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想法?”蕭羽和依依與許飛想的一致,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反常的都值得關注。
“嗯,很有可能。現在睿王和豫王都在宮外。東宮之位懸而未決。一旦誰先控制了皇宮,誰就有說話權。”
蕭羽微微皺眉,想了想,接著說:“那貴妃一個人,豈不是很危險?”
“我現在想的是,要不要將睿王送進宮去?”
“你瘋了?如果皇后控制了皇宮,睿王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
“可是如果讓豫王搶了先,那睿王最終也不會有好結果。包括我們這些人在內,都沒有好結果。”許飛說的有些激動。不過按照士族以往的風格來看。如果這一次讓他們搶了先,確實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一時拿不定主意,討論陷入僵局。
許飛只好說道:“不止我們一家人,整個庶族,甚至整個魏國,都可能會因為士族的再次得勢而陷入危險。生死存亡,就全系于睿王一身。”
“罷了,你和我說這些也無用,睿王雖然還未經事,可也將到弱冠之年。這樣的事,還是由他來決定吧。”蕭羽最后妥協,把決定權交給了睿王。
而后,蕭羽帶著許飛來到睿王的房間,正遇到許爍給元燁包扎。
許飛進門,而后對著許爍說道:“爍兒你先出去。”
“無妨,妹妹是我妻子,無論何事,她都聽得。岳父大人,請講便是。”
許飛看了一眼蕭羽,意思是都是你給慣壞的。只是也無辦法,只好將所有事情說了出來。
元燁聽了,有些不可思議,直說道:“即使父皇病重,可這京城上下,所有的防衛都由燕王叔掌握著,皇后想要控制宮城,恐怕也并不容易?”
“燕王的部署僅僅局限在前朝,后宮他是進不去的。而且這些年來,士族們看似無欲無求,其實暗地里一直在招兵買馬,蠢蠢欲動。這后宮中,恐怕已大部分被他們掌控了。”
“如此說來,母妃的處境豈不是十分的危險?”元燁聽了許飛的話,顯然有些著急。
許爍看了出來。緊緊的拉著元燁,對他說道:“殿下不要著急,母妃在宮中多年,即深得父皇信任,又聰慧明理,定也不比皇后差。”
“嗯,妹妹說的對,母妃肯定可以的,只是現在我該如何?”元燁轉頭看向許飛。
“殿下該趁早入宮,早做準備。”
“入宮?爹,現在讓殿下入宮,豈不是……”
“沒錯,現在入宮會有危險,可是如果不入宮,那便是一無所有。”
“這……”
元燁一直在猶疑,遲遲不肯說話。
“殿下,你怕嗎?讓爍兒一起陪你去好不好?”
“嗯,妹妹,如果連這都不敢,就不配做爍兒的夫君?”
常言道,酒壯慫人膽。有的時候,面子也是。
蕭羽和許飛本想攔著許爍。可是看到她堅定的眼神,也就放棄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許飛嘆了口氣說道:“爍兒只有十四歲,竟也和睿王殿下一樣高了。”
“再過兩年,也該真正出閣了。”
許飛和蕭羽跟著出去,一邊為元燁備了車馬,由蕭羽送到宮內。另一面,則由許飛直奔燕王府,尋求燕王的支持。
一路上,許飛腦子里想的。不僅僅是和耿英皇后的爭斗,而是又多了一個想法:在這種時候,燕王手握重兵,會不會也有其他的打算?
這個想法一直在他腦海里盤旋,久久沒有散去。
直到看到了燕王,依然還懷著。所以說話也變得十分小心。
燕王看出了許飛的心思。哈哈一笑:“許飛,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如果我有異心,你還有機會見到我嗎?況且,得位不正,是何下場,兩晉早有先例。難道,我有那么蠢嗎?”
“燕王爺,既然話已說開。那我便明說。現在士族各處蠢蠢欲動。難道你便不管嗎?”
“士族蠢蠢欲動,你許大人不也蠢蠢欲動嗎?你要本王如何管?是該支持睿王?還是豫王呀?”
許飛沒想到,燕王竟然是個模棱兩可的態度。他本想說服他,發兵控制宮闈,現在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見許飛被問住。燕王也不再避諱。直接說道:“誰該繼承皇位,都由皇兄說了算,我不會干預。最后無論是誰登基,都是我元氏的皇帝,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他絲毫。許大人,你還是趁早離開吧。這段時間,我可以保證京城不亂,至于宮闈之內的事,我便不再多管了。”
許飛聽懂了燕王的話,也不在糾結,起身正要離開。此時,燕王突然又開口說道:“我曾與耿英說道,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傷我兩個侄兒,我也希望許大夫能夠記住。”
看來,燕王也知道雙方劍拔弩張的形勢,生怕各自來個釜底抽薪,打兩位小王爺。動搖繼承的根本。這才給耿英和許飛提了警告。
按照燕王的意思,只能聽皇帝的遺詔,可是皇帝已經不清醒了,那還有立遺詔的力氣。
在回許府的路上,顛簸的馬車把腦袋里各種各樣的思緒顛到了一起,徹底的變成了漿糊。
這時,“嗖~,嗖~”兩聲
遠處突然射出兩支箭來,幸而趕車的是那十二人中的許丁。有功夫在身。
原地勒住韁繩,右手順勢從身后抽出長劍,翻身而起,將兩支箭擋在了眼前。
“大人,有刺客。”
“無妨,你自己小心。”說完,自己閉上眼睛,想自己的事去了。
許飛的這十二人,都是蕭羽調教出來的,身手雖然比不過頂尖高手,但是比普通高手還是強了不少。
對于這突然冒出來的十幾個刺客,許丁應對起來雖說有些吃力,但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險。
他一面顧著許飛,一面左右騰挪,來回的閃躲。
這時,這些人看一時占不到便宜,便抽身撤了回去。
許丁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刺殺,沒成想,這一波的撤退,只是為了給身后的弓箭手留出空間。
十幾人同時射出。許丁有些招架不住,許飛的馬車上也扎了幾支箭。
就在他們準備第二輪的時候。身后突然出現了七八個與許丁一樣著裝的劍客。
只一瞬間,便解決了弓箭手,而蒙面刺客那一邊,也同時殺入了三四人。
這些人,僅僅只能和許丁打個平手,現在面對四個。顯然不是對手。
沒多久,就被全部打倒在地。
這十二人全部來到許飛的身邊。
許飛說道:“小心,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果然,此話一出。前方便出現了一高一矮一胖三個人。
高的一人長發披肩,手持長劍,中間的光頭胖子做和尚打扮,手持鐵棍。而最矮的的那個,則是十分清秀,手中只有一把扇子。
許飛看了一眼,問道:“老大,你的閱歷最深,你可知這三人什么來頭?”
“回大人的話。夫人曾經說過,江湖中流傳著嗜血三教的說法。如今看來,恐怕就是這三人了。”
“三教?什么意思?”
“這三教指的是道家,佛家,和儒家。這三人好沽名釣譽,有點本事,非要給自己起這些沒有的名號。”
“怎么樣,能不能打過?”
“大人您看。中間那個胖子。臉上有一道疤。那是夫人留下的。”
“還有這事?三個人能和蕭羽打個平手,也是不錯了。你們十二個人應該沒問題。去吧,小心一些。”
這許甲得了號令,只留下許壬和許癸,帶著其他九人,沖了上去。
許飛沒有心思再做糾纏。直接帶著另兩人回到府中。并派人找到了溫新。
此時張辰也趕到了府上。
“現在形勢如何?”許飛急切的問道?
張辰氣喘吁吁,簡單的緩了一會。才說道:“皇后動手了。”
“動手了?到底什么情況?”聽到皇后動手的消息,許飛更加焦急,畢竟皇宮內不止有皇帝和貴妃,還有自己的女兒。
“女兒,對。蕭羽送睿王入宮,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夫人也跟著睿王入宮去了。”
“什么?”聽聞妻兒都在宮中,許飛已經吊起來的心又被提起了一大截。
他來回不安的在屋內走動。邊走邊說道:“怎么辦?怎么辦?……”
“大人,不要著急,夫人武藝了得。在宮中未必是壞事。”說話的事溫新。
“對對對,許飛的功夫,在魏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她在那,也好~也好!”
“大人,宮內已經被封鎖了,誰也進不去。現在我們恐怕只能做些宮外的事了。”張辰說道。
“宮外的事?”
“沒錯,士族刺殺你,也是因為他們做不了宮里的事。”
“不錯,我正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也給他來個圍魏救趙。”
正說著這話,門外的十人都趕了回來,一個不少。看來傳說中的嗜血三教確實只是三教九流之輩。
許飛點了一下身邊的人。對著溫新說道:“把你能用的棋子都用上,讓他們在士族大臣的府上做點動靜,還有,查清耿英的位置。”
“是!”
“張辰,你聯絡所有在京的庶族官員,讓他們到燕王府內集合,如果不行,那就在門前。”
“這是為何?”
“現在,只有燕王有兵,他可以讓你們免遭傷害,而且一旦宮內有變,燕王便是第一號的人物。”
“是,我這就去辦。”
安排完之后。許飛對著剩下的家丁和那十二人說道:“準備好家伙,我們去找耿丞相喝茶。”
眾人齊聲答到:“是!”
一個時辰過去,溫新傳來了消息,報告了耿英的位置。
這時,京城各處士族的府邸內,也都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些狀況。著火,坍塌,吵架,失蹤,種種意想不到的事一時間把士族的手腳都綁住了。
耿英沒有在府中,而是藏在了里城不遠的一處院子了。
可能是早有準備,這院子四周都設了警戒,正門之前還設了兩個角樓。
許飛管這些,直接讓手下強行攻了進去。
許飛的十二衛確實要比耿英的強了許多。
只一會的功夫,許飛便看到了耿英。
他將家丁留在外側,只身一人走到耿英的跟前。
“丞相好雅興。這個時候還在自弈自飲。”
耿英并不抬頭,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棋局。
許飛并不客氣,為自己斟了一杯,也看向棋盤。
“這黑棋邊角盡失,恐怕回天乏力了吧。”許飛開口。
“那又如何,天元中腹尚在,一切還有變數。”
“何為變數?”
“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這些年來,我四處招募江湖高手為我所用。這些人除了你遇到的那三人,還有十余人已經進了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取得天元位置了。”
“想不到,以學識聞名的耿丞相,竟也是陰毒之人。”
“非我陰毒,只是許大人太過咄咄逼人而已。”
許飛表面上克制,可是心里早就坐不住了。
耿英在這里,其實早就抱著必死的心了。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派到了宮中,就是為了拼死一搏。照現在看來,蕭羽的處境,遠比想象的兇險了。
“許大人,喝茶。”
“好,喝茶!”
這一壺茶,從下午喝到了深夜。
已不知添了幾次水,喝了多少杯。
二人只在這比著定力,至于杯中的茶味,早就不重要了。
大喪之音傳來,許飛和耿英同時站起身來。死死的盯著皇宮的方向。
輸贏有了結果,只是不知道,贏家是誰。
“你我便一同返回城內可好?”許飛問道。
“好,走吧。”
許飛備了車駕,與耿英一同往城內駛去。
正直深夜,城門已關。許飛正要叫門,卻只聽見幾匹快馬飛奔而至,對著守城的兵士說道:“皇上駕崩了,從現在起為大喪之期。”
說完又飛奔而去。
許飛叫開了城門,趕著車駕往宮門駛去。
此時,張辰已經等了多時。其他的諸位大臣也在等候,卻唯獨不見了燕王。
看來,燕王是處理后事去了。
又是無盡的等待!
直到第二天早晨,宮門打開。眾臣才得以入宮。
宮內除了飄飛的喪禮和偶爾從地面傳來的絲絲血腥味,其他的一切如常。
許飛努力的控制自己,想讓自己跟上隊伍,短短的幾百米青磚路,比這前半生走過的路都長。
越走越近,只到依稀看到了宮門、臺階、殿門。
一步,一步。許飛聽到的是沉重的腳步和重重的心跳聲。
終于,來到大殿門口,看到了燕王。
眾人停了下來,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許飛不敢抬頭,只用余光看了燕王,直到燕王也跪了下來,而后腳步從殿中走出。
直到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許飛和耿英同時癱坐在地上。
顯圣二十六年,明宗駕崩,睿王元燁即位,改元建興。
尊先皇貴妃為皇太后。立淳安郡王,御史大夫許飛之女許爍為皇后。
丞相告老之后,原本要讓許飛接任丞相之位。
可是許飛拒絕了。
在此之后,魏國的相位一直空懸。
它原本的只能分別被尚書令,諫議大夫和中書令取代。
三望坡上,山桃花下,兩道熟悉的身影,比起三十年前,竟毫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