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醫館。
“爹爹。”蘇文雅一把推開蘇致遠的房門。
蘇致遠頭也不抬,專心配置草藥。
“看來這些日子以來的修身養性還是不夠的。”
蘇文雅沒了往日的嬉笑打鬧,“知道爹爹不想多說,我來說,爹爹只管答是或不是即可。”
蘇致遠看了她一眼,放下草藥,走至茶桌旁坐下。
“爹是不是早就知道娘親的身世?”
“是。”蘇致遠低頭聞茶香,看著杯中蒸騰的水汽。
“娘親和顧夫人是舊相識?”
“是。”
“傳聞中爹和顧伯父在靈吾山相識而后興趣相投,才有了兩家的情誼。事實上,蘇顧兩家的情誼其實是娘親和顧夫人的緣故。”
蘇致遠悠悠道:“這些往事早隨他們而去,你來問我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我想弄清楚所有。對了,還有婚約之事是為了保護……”
綠竹和娘親?蘇文雅沒說出口,他們是她的親人,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家人。只是婚約如此被安排利用,她沒辦法接受。
“爹爹和顧長青也不是如我知道的一樣,他那次同宮里的郭總管一起來家里,并不是你們第一次相見,是嗎?或者說爹爹和顧長青一直都有聯系,是嗎?”
“是。”
蘇文雅苦笑:“那姐姐呢?爹也早就知道姐姐的身世了?”
“是。”
蘇致遠雖然也是救過孟依蓮之后,才猜測到她林家后人的身份的,不過確實知道的較早,只是并沒有告訴蘇文雅。
蘇文雅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直認為自己活得肆意瀟灑,隨心而為不受拘束,到頭來才發現都是被安排好的。
是,他們都沒有錯,一切不過是順其自然,事出之下的隨機應變。
只是當事人有她,不知情者是她。蘇文雅有些難以接受。
蘇致遠輕嘆口氣,“雅兒,有些事不必耿耿于懷。不管是事出有因,還是命運安排。你要做的是放開、看開。你自幼時,我便教你凡事灑脫淡然,做人、做事順其自然、無愧本心。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必苦苦執著。現如今你已長大,以后的路,你想怎么走全看你自己。”
路?她想走的路一直很簡單,身邊之人喜樂安康,自己能夠永遠逍遙自在。只是這么多事情之后,又怎么如以前一樣隨心而活,隨性而為?
除夕至,又是一年春來到。
今年的除夕之夜與以前也并無不同,蘇文雅卻覺得格外的冷寂和寥落。
如往年一樣,蘇文雅帶著季嬸早就準備好的食籃出了門,來到原先醉香樓坐落的地方。
當初一場大火,醉香樓化為灰燼。此刻已重新蓋了房子另立招牌。
蘇文雅呆在原地,想起過往,以前這個時候都是與孟依蓮一起守歲,而今人歸黃土,再也回不來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蘇文雅眼眶微濕,眸光黯然,轉身離開。
所有的故事終成了往事,逝去的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回。
紅袖招。
廂房里,蘇文雅纖指輕捻,琴聲自指尖流出,沒有一定之曲,只是慢捻輕撥,隨心而彈,卻又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反觀她自己卻是不悲不喜,不知不覺,唯獨讓聽的人覺得琴聲入心,引人留戀。
隔壁廂房,兩人并肩而立,一個是風流倜儻的紅衣,一個是清雅淡逸的青衣,各有秋色,都讓人仰慕和贊嘆。
“聽老鴇說,她來到這里就一直在喝酒,一句話都沒說。”紅衣男子錢乾看著身旁的人道。
青衣男子輕嘆口氣,身形微動。
“長青,孟姑娘是前車之鑒。陛下和顧相栽培你多年,定是不愿你把過多精力放在女人身上。”
“我自有分寸。”顧長青身形一頓,后抬腳便走。
“前些日,她約見了四皇子。”錢乾又道。
顧長青腳步未停,走向隔壁廂房。
頭痛欲裂,是蘇文雅醒來的第一感覺。只是看著頭頂的床帳,忙起身下床,打量了一下房間,這是什么地方?
蘇文雅打開木窗,看著樓下喧鬧的街道,有些熟悉。四下打量,直到看到街道斜對角的茗香館,才知自己身處何處。
天香樓?自己怎么會來此?蘇文雅有些模糊不清。
直到有人推門而入,如一縷清風。
“醒了?”聲音清朗。
蘇文雅看到顧長青,才算明了。
“多謝。”
“逝者已世,不可追之過深。他們已經無憾,你又為何遲遲不肯放下?”
蘇文雅低首斂眉,沉默不語。
顧長青遞給她一杯清茶,“生者若不能釋然,亡靈便不得安息。”
蘇文雅接過茶杯,看著茶水,苦澀一笑:“勸慰別人總是容易,安撫自己倒是很難。”說完看了看四周,“我倒不知這天香樓是顧家所有。”
怪不得當初第一次在天香樓相見時,顧長青能夠在茗香館和天香樓之間來去自如。
憶起第一次與顧長青在天香樓相見,是為了退婚一事。今日想起,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顧長青,其實我當初在這所提之事現在還可以作數。”
當初所提無非是退婚一事。
顧長青看著她,“為何這樣說?因為秦簫,秦老夫人,還是錢乾他們所說的話?我以為你并不在意這些。”
當初知道顧長青與一平凡女子定有婚約,京城之中對蘇文雅明里暗里說這些不雅的話的人數不勝數,蘇文雅對此都絲毫不放在心上。現如今,對于這些流言蜚語,她應該都習慣了,更不會在意才對。
蘇文雅笑了。你看,所有的事,顧長青不是不知。
一直以來,爹爹、娘親、綠竹、顧長青、孟依蓮,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而她卻毫不知情,傻傻地享受著眾人的呵護。她沒資格怨怪他們的有所隱瞞,因為她是幸福的,可她卻不知如何坦然接受這一份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