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意瀾走的很早，走的時候叫醒母親說：“帶澤兒去醫院看哈，我下次回來還這個樣子，我是要那話說的，我總要找人來陪他，哪個把他毀了的，我就毀那哪個！”

“聽到沒?”蘇意瀾見沒回音，又跑到他們窗戶下邊問。

“好，吆喂！”母親在里面頗為老火的說道。

蘇意瀾到的時候，顧銘已經等在車站門口了。蘇意瀾一出來，四下里望了望，看見蹲在旁邊花壇上的顧銘，暫時去了心里的煩悶，輕輕地笑了笑，踏實了很多。

顧銘也看到了她，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瘦削的身子不自覺的扭捏了一下，一如既往的羞澀。

“嗨！”顧銘向她揮了揮手。

蘇意瀾低下頭去，臉微微的紅了，抬起頭來，輕輕地笑了。

兩人順著馬路和階梯一步一步的往學校走，顧銘半側著身子，一邊躲閃著過往的人群，一邊輕輕的用手擋著，怕有人撞到她。蘇意瀾穩穩的上了一節又一節臺階，一步一蓮花，一如當年。

他好像沒有說太多話，又好像說了很多的話。蘇意瀾只是安靜的含笑著，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別處，只是目光直直的，看著前面的路。他呢，總是笑容繾綣的，無比溫柔的說著，看著，怕錯過了什么。他說他們幾個同學組織了全班同學把化學老師換了，說學校新修的體育場教學樓和學生宿舍，說縣城新刻的石坊和新通的公交車，說他幫自己申請的高考考試班級和待會兒報名的注意事項……

他好像說了很多很多，但是她好像什么都沒聽到，她想聽的他說不來，他想說時，欲言又止，多年以后，蘇意瀾想起，他們也許就是這樣一次次錯過彼此的吧。

他是一直等待蘇意瀾上了車才走的，蘇意瀾不敢回頭望，等車轉了角忙回過頭來的時候，什么都看不見了，擋住了，他們之間隔的也許就是這些吧，就在咫尺又無法觸及。

蘇意瀾是在高考前幾天回來的，蔣嬋QQ上出現過一次，只是簡單的說讓自己放心，她很好。蘇意瀾是在微機課偷偷登QQ的時候看到了，可惜的是消息是一個星期以前發出的，那個時候蘇意瀾高三第二輪復習剛開始。顧銘仍然在車站等她，仍然說不得很多的話，尷尬嗎？蘇意瀾不覺得，就想跟他一直走下去，她知道他也舍不得。

顧銘說他擔心英語考試，不知道怎么辦。蘇意瀾從包里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必考錯題遞給他，說：“都在這上面了，這幾年常考的易錯的，原本準備考試前好好看看，給你！”

“那你用什么?”

“沒關系的，我復習好了。”蘇意瀾咬了咬唇。她是騙他的，她本身記性不好，每次都是臨時抱佛腳。說也奇怪，總能從上面找到幾道類似題。

蘇意瀾那兩天的心情有些復雜，看得出來去顧銘很高興，蘇意瀾沒有排斥他總是圍在自己身邊，一直清心寡欲的她、心亂了。

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蘇意瀾有些難過，比前幾次估分少了二三十分，語文也出乎意料的不過百。明明有望沖過重本線的蘇意瀾最后剛過了二本線。蘇意瀾有些難過，但是總覺得也不是特別后悔。她想到了顧銘。

顧銘考的很好，從來沒有上過本科線的他出乎意料的漲了幾十分，上了本科線，高興的合不攏嘴。蘇意瀾替他高興哇，以至于當他興高采烈的急著要跟蘇意瀾證明的時候，蘇意瀾笑著，不說話。

那段時間蘇意瀾很糾結。以前總志向遠大的她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去一個普通二本，一個是復讀。蘇意瀾想起那個靠著饅頭素菜白開水的一周盤算起復讀的代價，內心掙扎了好久她還是選擇了前者。接下來面臨的是學校和專業的問題。可是從一個農村輾轉到另一個農村的蘇意瀾是家里三代出的唯一一個大學生，本就狹窄的接觸面和認識面兒直至高考前還被學校打麻藥說：“考個好成績就有好出路”，哪里知道，比起高考分數，更重要的是填志愿啊。蘇意瀾是個轉校生，兩邊老師都不熟，偏偏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這次成績讓她可謂是顏面盡失，來自貧窮的自卑和急于改變命運而不得的自尊又深深的禁錮著她。填志愿那天，她來的晚，顧銘還是在老地方等著她。他們一起到學校的時候有的同學已經填好離校了。

“你準備填哪里?”顧銘看著正在翻高考指南的蘇意瀾問。

“隨便吧，就這個，E城師范。”

“嗯。”顧銘看著自己的手心。

“你呢?”蘇意瀾抬起頭來笑著問他。

“我準備去這里。”顧銘拿過他手里的高考指南，指給她看。

“哦。”蘇意瀾答，掩飾著失落。過了半晌，又抬起頭問他“真的嗎?不改了?”

顧銘疑惑的看著她。

“哦，沒什么。我的意思是說，不考慮其他的?比如說……復讀。”蘇意瀾說的吞吞吐吐，好幾次欲言又止，她跟他說話時，好像習慣了顧左右言其他。

顧銘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搓的紅紅的手心，又看向遠方，“不了，不想復讀了。”

蘇意瀾也跟著看向遠方，她一直在等他說：“蘇意瀾，你來我的城市，或者，我跟你去你的城市。”蘇意瀾想，如果他說，她會說：“好！”是的，她會的。

蘇意瀾去到大學的第一個冬天，很冷，她凍的縮在地上。顧銘不常發消息來，后來她一生氣，就干脆把他的QQ刪了，又翻開手機通訊錄，看了好久。算了，還是不刪了，反正他要換號碼的，蘇意瀾這樣安慰自己。

蘇意瀾找到新的小伙伴了。是QQ認識的。他會陪她很久，他開心的時候他就陪著她笑，她不開心的時候，他就給她講笑話，她說誰不好了，他就跟她一起罵那個人罵到開心為止。那天，蘇意瀾很煩，他剛好打電話過來，蘇意瀾平白無故的把他吼了一頓，說：“不要給我打電話了，煩死了。”十分鐘后，蘇意瀾的電話又想了，是他的，他她接了起來說：

“干嘛，不是讓你別給我我打電話了嗎？”

“我就是看你氣消沒有，沒有的話你再吼我一次，我再打過來。”

蘇意瀾“撲哧”一聲笑了，笑得好疼啊，疼了她蹲了下去，如果他是他就好了，可惜他從來不會，顧銘從來不會這樣哄她，顧銘只會立馬走開，然后遠遠的看著她。

那年蘇意瀾意外的接到了蔣嬋的電話。

“在干嘛呢?猜猜我是誰?”

“你是豬，是那只又大又蠢又笨的大笨豬，是我的大笨豬。”蘇意瀾愣了一會兒，眼睛有點疼，揉了揉，吼道。

那邊也愣了一下，好像還沒有適應這個調調兒，過了一會兒才說：“對，我就是那只豬，那只又大又蠢又笨的大笨豬，你的大笨豬，你也是一只豬，一只又笨又蠢又大的豬，我的豬。”

蘇意瀾有些抹了一把淚：“你才笨呢！”

“你才笨！”

“你最笨！”

“你更笨！”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她們誰都沒有提那次出走，誰都沒有提高考，她怕，她也怕。末了，蘇意瀾才問：

“你在哪里?”

“上海，好冷啊，都下雪了，好大的雪，有些人肯定沒看過！”

“切，誰說的，我從小就在雪地里滾大的好吧，老家的雪娃娃都堆不下了！”

“切，那我也堆個雪娃娃，寫上你的名字，堆一個胖胖的，笨笨的，最丑的！”

“你才胖！”

“你胖！”

“你丑！”

“你丑！”

“你什么時候回來呀?”蘇意瀾還是問出了口，她想起她那雙總是笑起來就冒淚花花的眼睛，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冒著淚花花。

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哎……”

蘇意瀾凝神靜氣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才聽到那邊幽幽的傳來沉重的聲音：“你知道的，我不想回去……”

“回來吧，我希望你回來！”

“好！”

“什么時候?”

“明年！”

“真的?”

“真的！”

“明年過年，我來看你！你要在！”

“好！”

“好！”

這算是蘇意瀾和蔣嬋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