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的衛生室是個舊房子，里面收拾的很整齊，墻上還有舊宣傳報，上書“四苗防六病”。

衛生室就一個醫生，叫李會顯，四十多歲，在農村來說醫術算是不錯的，什么病都能看一點，有點像全科醫生，擔負著全大隊的醫療工作。會醫術的都是知識分子，李會顯也受全大隊人的尊敬。

“表叔，我帶孩子來打一下預防針?！?

都是一個大隊的，拐彎抹角都能攀上親戚關系，這種稱呼已經像叫名字一樣平常了。

李會顯一聽就笑了，“預防針都是集中時間打的，你現在來我哪有藥給你用呀！上次大隊喇叭通知的時候你怎么沒帶孩子來呀？”

“上次孩子哭著喊著不打，我想想打了對孩子身體好，就又帶他們過來了?！?

“那些藥都是需要用冰箱冷藏的，我這沒這個條件，所以你要不等下一次喇叭的通知，要不我給你開一個條子，你拿著到公社衛生院打，都是免費的。有的疫苗要打好幾針，你得記住打幾次，打重復了就不好了?！?

這可正好說到周向南的為難處，讓他干活可以，讓他計數可就麻煩了。

“這樣??！那表叔，你這下一次得到什么時候？”

“怎么也得個把月吧。我也沒法講具體時間。你想在哪打?”

“表叔，還是在你這打吧。這四個孩子都打。等我回來時間正好。”

“行！我給你記一下。你要出遠門？”

“帶阿伯再去大哥那看看，再不行也就死心了。”

“嗯，你也掙到錢了，是該去看看?！?

今天，周梅這頓揍算是白挨了。

晚上飯后，周向南又去了后面周廣田家，他還得和周廣田商量好了才能讓褚長買票。周向南跟沈冬蘭可以獨斷，跟周廣田卻不可以，因為周廣田比他還獨。

夜已經深了，孩子們都已熟睡，沈冬蘭就著油燈的昏暗光線納著鞋底，周向南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沈冬蘭心里嘀咕。

早晨，小四睜開眼一看，床上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周梅他們早已不見蹤影。

小孩子很少睡懶覺，一般都是天亮就醒，醒了就躺不住。小四不同，他前世練就了一身賴床的功力，周末不上班也沒人打擾的時候他都能睡到下午。

小四覺得，這一世周梅對他的感覺并不好，這跟小四的不合群有關，還跟小四睡懶覺被他們吵醒了，結果因為這事他們都被沈冬蘭揍過也有關系。昨天小四的預防針的主意讓周梅又挨了揍，小四感覺想挽救一下姐弟感情還真是遙遙無期啊。

小四起床了，其實并不晚，沈冬蘭正帶著周杏和小三在喂豬，周向南放牛，周梅放鵝，都挺忙，就小四顯得無所事事。

“喲！小四起來啦！”

小四不用看都知道是誰，隔壁的春芳嬸子，正一邊在園子里摘辣椒一邊和沈冬蘭閑聊，看見小四就是一聲嚎，嗓門響亮堪比女高音。

“嬸兒，你要做什么好吃的？我中午去吃?！?

“雞蛋炒辣子，你吃不吃呀？”

小四想流口水，以前吃不上肉，雞蛋炒辣椒就是他以前超級喜歡的菜，吃起來過癮又下飯，可惜他已經告別這道菜一年多了。

“嬸兒，那我可吃不了，太辣啦！”

“哈哈！我知道辣。你姐弟幾個來不來？來的話嬸子殺雞給你們吃?！?

“殺什么雞呀！現在的孩子都不缺吃了，向南一會還要去街上，零食買回來這幾個孩子沒一個舍得出門的?！?

李春芳家的感激難以言表的，周向南家賺得比他們多的多，也不需要他家的回報，所以李春芳就想方設法對孩子們好，以前她已經把孩子們叫過去殺掉一只雞了，從那以后沈冬蘭就不愿意讓孩子在那邊吃飯了，不然她家有多少雞也不夠殺的。

早飯時，小四看周向南端起飯碗又要溜出去就攔住了，他還有話要問呢。

前世小四在有記步軟件的時候曾經記錄過，周向南在農閑時大概一天要移動四十里的距離，農忙時得翻倍，常年不休，他是已經習慣了，結果就是老了之后膝蓋不好，就那樣他也待不住。

“阿爸，昨晚阿爹怎么說的？他同意了？”

“嗯！同意了，也是你那次說的話讓他動心了，他也想看看你以后會怎么樣。有念想有盼頭的日子過起來才有勁?！?

說事就說事，怎么還感慨起來了。小四仔細看了看周向南臉上的神色，還行，挺正常的??！

“那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走？”

“等你褚叔再來，我跟他商量一下，買到票就走。冬蘭，我這一去恐怕也得小月把，家里頭要是有事就找你伯他們。”

“阿爸，家里你就不用操心了，暫時沒什么大事。你們在那邊看完病就快點回來，也沒必要在那待著，以后有時間了再去也方便，我們家不心疼那點車票錢?！?

“你講的我都知道，我不在家你也別出去亂講話。”

“阿爸，我明白。”

其實小四心底是不愿意讓周向南離開家的，他想讓周向南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直到自己成人或者能自己保護自己的時候，他是缺乏安全感的，尤其在他主動選擇性的暴露之后，但周向南做的也是他該做的事，小四不能阻止。

吃完飯自然是趕集。周向南已經是供銷社和食品站的?？?，別人也都認識他，即使偶爾周廣漢不在或者不打招呼，有些憑票供應的東西，人家也就賣給他了。周向南穿著很樸素，只是從他平常購買的東西就知道他是個有錢人，所以一般不會有人故意找茬什么的，都是聰明人，一切都是那么和諧。

晚上，周向南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本書來，接著又掏出圓珠筆，一個練習本遞了過來，沈冬蘭沒接，繼續手里的針線活。

“要我教也可以，收費啊！”

“還收什么費，家里頭的二三十萬你不是知道在哪么。你也得學，要不以后家里那么多生意，我們還跟睜眼瞎一樣哪行。咱們兒子說的。”

沈冬蘭這才接過來，翻動起來，有些字她也不認識，但她會拼音，這就好辦了。

小四翻了翻白眼，他可沒說這話。摸過去一看，是周向西以前的課本，翻得跟鋪蓋卷似的。

“阿爸阿媽，你們慢慢學?。∥宜X了?！?

小四也不知道兩個人學到幾點，早晨起來看見兩個人的時候他們眼里都有血絲，應該也是有壓力了，以后老爸老媽就是文化人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