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八月的哭聲消落,眼前也逐漸清晰。在前方不遠處,他突然覺得明亮亮的很刺眼。他愣了片刻,猛然醒悟了,那是樹林的盡頭啊。他猛地站起來,身上似乎有了力量,向那處亮光走去------
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劉八月一時間睜不開眼睛,等他適應了樹林外的光線后,他看到不到30米的距離處,站著兩個人。劉八月欣喜地向他們招手,可他們卻毫無反應。正當他詫異的時候,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對著他舉起了一把槍。沒錯,是一把瞄準他的槍。
沒等劉八月做出任何反應,黑子已經狂吠一聲,向前沖去……
槍口在挪動,是隨著黑子跑動的方向。劉八月看到槍口冒出一股青煙,同時聽到一聲震響……
黑子就在他前方幾步遠的地方翻滾著沒入草叢中------
劉八月驚呆了,眼巴巴的看著這瞬間發生的事。
那只槍口又朝他站立的方向挪動-------
突然,空中傳來巨大的嗡嗡聲。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陣狂風------
周圍的落葉和雜草隨風翻飛著……
劉八月低頭躲避著狂風,但眼角的余光還是看到對面的那兩個人已經消失在旁邊的樹林里了。
一架淺灰色、形體像海豚的直升飛機出現在他的眼前。它低空盤旋了一圈后,就穩穩地落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艙門打開后,三個人相繼跳出后低頭向他跑來。劉八月認出他們中的一個,是若雨。
“老爹怎么樣了?”若雨問道。
“不好。”劉八月已經有些站立不住了。
若雨幫助那兩名穿飛行服的小伙子把老爹輕輕地放在擔架上。她撥開老爹的眼臉,觀察了一下,又隨手將老爹的領口敞開了一些。
他們向直升飛機跑去。路上,若雨一手扶著老爹的擔架,一邊扭頭問道:
“他們拿的是槍嗎?他們是不是要打你?”
劉八月沒有回答,站在機艙外,幫著他們把老爹抬進去。
“你干什么?不走嗎?”若雨在機艙里伸手拉住他。
他掙脫她,跑到黑子身旁。黑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脖頸后的毛發里,還有鮮血流出來。劉八月抱起它,向飛機跑去。
若雨接過黑子,又伸手想拉他上機。劉八月卻向著他們大喊一聲“起飛”。
螺旋槳猛地加速旋轉起來。若雨喊道“方場長命令我來接你們”。
他看著他們,右手握拳擂擂左胸,然后收拳向上,手臂一頓。
直升機越升越高,劉八月看著它機腹處噴涂的紅十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劉八月把老爹的弓箭背在身上,又把老爹的砍刀插在腰間。然后,背好背包,向那個平臺的方向跑去------
劉八月獨自蜷縮在喬老爹的屋子里。夜幕已經降臨了,外面傳來風兒掠過樹梢的聲音。他把能關閉的燈光全部關閉了。桌子上的一座臺燈發出的光便顯得格外明亮。在農場派人來之前,方場長讓他保持這種狀態。
桌子上放著兩只標本瓶。蟄傷老爹的那只蟲子還在瓶子里撲騰著。而先前捕捉的那只卻很安靜地臥在瓶子的底部。
這不正常啊。他一邊用板子傳送這兩只蟲子的情況,一邊嘟囔著。
劉八月傳送的數據會被方場長他們輸入大型數據庫中進一步分析。分析的結果會傳送到所有有關的地方。這對下一步采取的措施至關重要。
西亞刺蛾除了具有超強的自我保護能力,最重要的是,至今為止,沒發現它有天敵。
它從幼蟲到成蟲的進化時間取決于食物的充足程度,而一旦成蟲,它們就會遮天蔽日,如雪花般撲向大地。所到之處,不但寸草不生,而且不會有任何生命存活。
它們有超強的啃噬能力,身體上如灰塵狀的絨狀物更是最為厲害,這些絨狀物會隨著刺蛾快速舞動的翅膀,在空氣里飄散彌漫。它會讓所有沾染上此物的生物機體潰爛,并相互傳染,直至死去。
曾有人研究證明,許多貧瘠荒蕪的無人區,就是它們的杰作。但沒人知道它們從何而來,因何而來,又去向何方。
在全球減災組織的檔案里,它們被列為最高等級的蟲災。幸運的是,在所有的記載里它們的成蟲存活期只有7天。糟糕的是,這7天的受災面積,有記錄以來最少的是700平方千米,相當于一個大中城市的面積。曾有一位西方的生物科學家說過:這7天是屬于魔鬼的。
因為它們雪白的身體和結群飛舞時同時抖動翅膀的樣子像是一片緩緩飄動的云,人們也把它們稱為“鬼魂在跳舞”。
劉八月盯著標本瓶里那只丑陋的綠蟲子,想象著它是怎樣變成魔鬼的。而另一個瓶子里那只很活躍的蟲子卻不斷地吸引我的注意力。劉八月沒好氣的把桌子上那只裝飾用的很大的竹制筆筒倒扣在那只標本瓶上。
眼不見為凈。
板子里傳來趙可的聲音。
“劉八月,你睡了嗎?”
“你說呢?”他回道。
“方場長正在組織實施第一套方案。現在由我來和你保持聯系。”趙可說。
“知道了。老爹怎么樣了?”他問道。
“若雨還沒有傳來消息。”
“黑子呢?”
“劉八月,你不要太擔心了。”
板子里又是一陣沉默。好一會兒,趙可又說道:“你確定只有放火這一個辦法了嗎?”
“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
“老爹知道了,會心疼死的。”
“不這樣,可能我們大家都要死。”
中亞刺蛾成災的最后一次記錄是十年前。當時國際減災組織已經研究出了對付它們的殺蟲劑和藥品,除了在實驗室取得成功外,卻再沒機會用于大規模爆發時的實戰。為了萬無一失,除了等待藥品之外,必須有其它備用方案。放火燒毀整個栗園,就是方案之一。
趙可了解這一點,所以,他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你真的是為了若雨來這里的嗎?”劉八月平靜地問道。
“什么?”趙可似乎一愣。
“我是說,你那么有本事,真的是為了愛情才呆在這個農場的嗎?”
“來到這里的每個人都有本事。只有我,也只有我,是為了愛情呆在這里的。”
“感覺你們像是金岳霖和林徽因。”
“劉八月,我恨你。”
劉八月無聲的笑了笑。
“哦,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是讓我找那兩個開槍的人嗎?”
“怎么樣?”
“其中有一個,你見過。”趙可賣了個關子。
“那個瘦臉?”這是上次去新生、哦,應該叫夜鶯林場回來后,劉八月給那個讓他心里不安的瘦臉年輕人起的名字。
“完全正確。他們當時涂了臉,但被綜合分析系統扒去了偽裝。”
“干得不錯。”
“那當然了。我是一個技術男嘛。”
“別驕傲了。有最新的數據了嗎?”
過了一會兒,趙可有些遲疑的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這些數據和上次的幾乎沒區別。我再和他們核實一遍。”
劉八月盯著標本瓶里的蟲子,還是那個樣,和捕來時一樣的丑陋。外面的山風呼嘯著吹過,寬敞的屋子里安靜而幽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背上似有冷汗流下來。
方場長你們怎么還不來啊?他在心里無助的默念著。
正當劉八月望著窗外發呆時,通話器響了。
“劉八月,你在嗎?”是方場長的聲音。
劉八月急忙拿過話筒,忙不迭的喊道:“我在,我在。”
“我們來了。”
瞬間,他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是一次大行動。方場長帶來的人很快就在屋子外面的平臺上支起了一座大帳篷。那些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步履匆匆卻又有條不紊地忙著。他們幾次與劉八月打了照面,都禮貌的停頓一下,然后側身讓他先行。這讓劉八月在他們的身上覺察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覺。雖然,他們的臉都被遮擋在頭罩后面,劉八月依然能感覺出他們的年輕和訓練有素。
方場長站在門口處的臺階上,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們忙碌。時間并不很長,他們就將各種儀器都組裝完畢,并各自就位了。
“劉八月,把標本放入觀察箱。”方場長說道。
劉八月拿著標本瓶,把趙可的傳來的分析數據告訴了方場長。方場長倒是十分鎮靜,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安和擔心。他看著劉八月和另一個穿防護服的人把那只丑陋的蟲子放進光線充足的觀察箱,并打開各種監視儀后,才貼近觀察箱仔細地看著。好一會,他問趙可最后一次傳過來數據有多長時間了?
劉八月看看表說:“二十六分鐘。”
方場長看著他點了點頭,說:“以現在為基準時間,實行無縫隙監控。”
一時間儀器發出的電流聲,與各方的聯系聲在帳篷里回蕩著-------
方場長招手示意劉八月跟他走。隨后,他們一前一后出了帳篷。
“遇事果斷,又獨自堅守了這么長時間。不錯啊!”方場長說著,掏出了一盒煙抽出一支送了過來。
“不、不、我------”劉八月一時竟慌了。
方場長笑了,說:“別裝了,你們偷著抽煙我都知道。”說完,他把煙遞給劉八月,又掏出打火機準備給他點煙。劉八月急忙搶過打火機,點著火后,又遲疑的看著他。方場長用眼光示意他放心抽吧。
劉八月正準備點著叼在嘴上的煙卷,卻看到方場長又不慌不忙的抽出一支煙,熟練地叼在嘴上。劉八月驚奇地看著他,竟忘了點煙。
嗯?方場長似在問他還有什么事嗎。劉八月這才猛的醒過來,先把火送到方場長面前-------
方場長深深地抽了一口煙,卻沒有多少煙霧從他嘴里冒出來。
“其實,我也經常偷著抽幾口。”他帶著有些惡作劇的表情說。
劉八月指了指帳篷里的人,他毫不在乎的說:“沒關系,他們是自己人。”
劉八月放心而且愜意地狠狠抽了一口煙。可隨之我就慌不迭的吐了出來,說:“你不會又罰咱倆吧?”
“放心放心,不會不會的。”方場長急急地說。
“你連自己都不放過,別說我們了。”他小聲嘟囔著。
方場長沒理會他的小心眼,看著煙頭處的那點紅光,說:“放火燒毀整面山坡。這主意可夠瘋狂的。”
“那些蟲子更瘋狂。”劉八月不溫不火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