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想多了。

就這么放走了？

那更是不可能。

賊不走空，但是也有規矩，往往都不會把事情做絕了。但是山賊土匪可不太一樣，這世界上的山賊分為很多種，但是，通常有三種。

第一種，占山為王，逢商劫商，逢民劫民，逢官劫官，這是真山賊，葷素不忌。

第二種，逼上梁山，逢民放過，逢商劫商，官兵也是來者不拒，有些良心。

第三種，胸懷錦繡，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于是另辟蹊徑。嘯聚山林，只待一朝風云起，化作金鱗漫天尋。這類人也是最狠毒，最講道理的。

不過，蘇起這一次遇到的卻有些不太一樣了，這是一個空有一些虛頭巴腦的理想，卻并沒有多少能力的人物。山寨不算小，足足有三百多號人，當家也有八位。

當然，山賊嘛，肯定是大當家最有實力了，起碼有一百多號人聽他的。

看著那酒水和肉，蘇起的嘴角微微有些苦澀，這些人的做工實在是不太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著那些吃了一大口肉，明明消化不了，卻不敢表露出來的家伙，蘇起又是同情又是可悲。

那肉塊太大了，沒有弄得太爛，便是那大當家的也有些噎到了，但是，也不好意思當眾講出來，免得滅了自己的威風。

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面不屑的想著，一旁的一個哥們就面色不善的盯著他，斥道：“怎么，入不得你的口？嫌棄？”

蘇起哪里敢嫌棄。

手忙腳亂的抓起一塊肉，就往嘴里面塞，半生不熟，你大爺的，他也不敢吐。強顏歡笑著將這塊肉給咽了下去，心里面全都是痛啊，這都什么東西啊？

強灌的酒，又是惡心，又是消化不了，蘇起心里面百癢撓心，難受的不行。看著坐在大當家不遠處的張猛，蘇起苦澀的笑了笑，得，能活著就還行，就這還是沾了張猛這傻大個子的光呢。

蘇起沉默著，倏而，他的肩膀被人輕輕的拍了一下，他連忙低頭哈腰，就差說恭維的話了。

只是，不太對勁啊，余光撇了一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這不是那囚牢里面的書生嗎？又仔細的瞄了兩眼，臥槽，還真是那貨。對于這人，蘇起還是有些好感的，他有些著急了。

看這小子細皮嫩肉的，應該也不是什么能抗能挨的主兒，這是啥意思？把他放出來，來一場無遮大會？

蘇起的胡思亂想，那人卻沒有想到，只是有些苦澀的看著蘇起，心里面滿是濃郁的痛楚，他苦澀的開口道：“咱們適才的打賭，你贏了，我秀才說一不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不過，我們并沒有約定多久，而按照我當時的想法，你若是輸了，我只會讓你輔我一年光陰。只是，最終是我輸了，那么未來三年，秀才唯你馬首是瞻。”

有些人做事情，并不是要給別人交代，而是要給自己一個交代，這個叫做秀才的人，很明顯就是這一類人。

蘇起看著秀才，心里面其實是有些懵圈的，這什么人啊。

而且，兩個階下囚是不是想得有點多了？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還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這一條命吧。”蘇起這樣說著，看著眼前的這個家伙，心里面滿滿的都是同情。可憐的人啊，可能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將是什么慘無人道的打擊吧。

蘇起明顯想多了。

他看著這個秀才對著自己笑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旁若無人的朝著那大頭領的方位走了過去，每走一步，都有一個人人頭落地，走到了大頭領身邊的時候，除了八個頭領，周遭再無一個活人。

當然，還有張猛活著，只是張猛這個時候已經‘睡著’了。

蘇起的眼睛閃過了驚悸，這是個魔性一樣的人，他剛剛說什么？投靠自己？蘇起咽下了一口唾沫，心里面滿是恐慌，這個魔神一樣的家伙，究竟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呢？

秀才看著大當家，眼中閃過了一絲煞氣，“金蒼海，一個屠夫家的孩子，能夠成為今天的大當家，應該也是有所成就了吧？當年，你父母出門置辦年貨，卻為流兵所害，你成了孤兒。”

“我問你，村子里面的哪一戶人家的飯，你沒有吃過？可即便如此，你這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并沒有回報絲毫，卻是在一場答謝宴中，下了劇毒，害死了所有與會之人。你更是沒有人性的勾結了一伙人，親手殺死了那些沒有與會之人，整個村子，基本上雞犬不留。除了那些被你賣與妓寨的女眷。”

“而那場答謝宴，是你的婚宴，那個女子是你的青梅竹馬，她在被你玩膩了之后，一次激怒了你，更是被你亂刀分尸。對也不對？”

“我沒有讓你開口說話，沒有讓你辯解，你可能覺得不服。可我怕你一開口，我便吐得一塌糊涂，所以，你還是就這么去死吧。”

一柄短刀出現在秀才的手中，真真的削鐵如泥，大當家的頭不見。

秀才看著坐在大當家下首的漢子，眼中閃過了一絲痛惜之色，甚至有一絲憐憫，“至于你，二當家，你以前是叫做孫生吧。一個讀書人，接受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對待妻子可謂是相敬如賓，對待鄰里，也是友愛互助。”

“只可惜，你，你那方面不是……”說到這里，那二當家的神色，便充滿了痛楚。

“最終，你怒發沖冠，借朋友助拳之力，殺死了jian夫yin婦。更是在他人慫恿之下，你自己沖動之中，殺死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可謂是悔恨不已。你在這山寨里面也屢有善心之舉，我本想饒你一命，可是，呵呵，不說也罷，有苦主生不如死，那么，你也不要再在這塵世間逗留了吧。”

“不讓你說話，是怕我心生不忍，你去吧。”

二當家的，人頭落地，沒多少不甘，還有一些解脫。

秀才看著三當家的，搖頭嘆息，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就是一刀，四當家、五當家、七當家，也完全沒有解釋。

秀才看著六當家，那是一個嬌滴滴的三十余歲女子，容貌姣好，只是左臉上的一道刀疤，讓人觸目驚心，基本上破壞了她的美，她看著秀才到來，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是帶著幾分譏諷。

秀才嘆息了一下，有些不忍，“六當家，岳凝香，你父親嗜賭成命，將你母賣與人牙子。而你，在八歲的時候，便被你父親逼著賣，賣……唉，今日種種，皆是他日之因，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何等珍貴，在你父眼中，卻只是十個銅板。”

“不要生氣，那種人渣的確不配稱之為父親，那是對父親這種世間偉大稱謂的一種褻瀆。不過，在你二十歲的時候，便設計殺死了你父，且毒死了不少人，更是上山為寇。每當有男子被擄掠上山，你便褻玩不已，最后，又割掉他們的那個……”

“他們是活著下山了，可是回去之后，面對的是什么？是那些女子逼不得已給他們帶的綠帽子，畢竟，你不能要求每個女子都心甘情愿的面對一個太監，根本解決不了那方面的……”

“你的苦是你的苦，卻不應該成為你施虐于他人的手段，你報仇可以，這樣做未免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你也別說話了，我聽不得你這被人送入深淵的人的陳述，因為在你看來你沒有錯，去地下告狀吧，也去看看那些因你而掙扎的人，是何等的苦楚？”

六當家沒有人頭落地，秀才打了一個響指，她身體軟了下來，氣息全無。

秀才看著八當家，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看著秀才的目光，就好像看到了妖獸一般，心中充斥著濃郁的恐懼。只不過，他的口也被封住了，秀才緩緩走了過去，很是認真的看著他。

“大當家的小時陰影可能過剩，也沒有人刻意教導，誤入歧途我不奇怪。二當家的蒙受奇恥大辱，精神難免失控，我也能理解。三當家、四當家、五當家，七當家都是家學淵源，幾代草莽，也甚是尋常。六當家命運多舛，我只有憐憫，卻無痛恨。唯有你，八當家，遠在五百里外的青陽郡的九公子，李家的小祖宗，傳聞你前面的兄長幾乎全死，你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可謂是萬千寵愛于一身。”

“三年前，李家整體慘死，唯有一顆獨苗九公子，了無蹤跡。這件事情幾乎成為無頭公案，最終，在下青陽郡的一位好友查了出來，卻也沒有公之于眾。”

“能不能告訴我，李家九公子，你為什么要殺你自己的全家？”

秀才看著那青年畏死的目光，看著他眼中的一抹痛恨，他有些明了，搖了搖頭，在他開口之前，一刀結果了他。

“公子，你覺得我處理的如何？”

秀才看向蘇起的目光，充滿了溫和，可是蘇起的心里面卻是風起云涌。這究竟是個讀書的？還是個殺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