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北漠—地宮】

——她盲了眼睛，是了，幾乎已是個無用的人了。

雖然她什么也看不見，但是她卻也知曉地宮中還游離著一縷尚不平凡的神魂，她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大抵，她是猜得到的。這個人肯定正用著一臉嘲諷的表情看著自己吧？那樣悠然無意地語氣中暗藏的不正是嘲弄諷刺嗎？

然而身為東荒公主，從她生來還從未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講話。哪怕是她那居住在寂塔司中，眼高于頂的師尊。

而這個人，言語卻如此耿直犀利，毫不留情。如果嬤嬤此刻能夠聽到他說的話，定會在第一時間里用壓人一等的聲音怒斥他一聲，“放肆！居然敢這樣同我家公主說話。你可還要你的狗命？！”這樣罷？又或者，偏疼他的帝父還在，也定然是一道圣諭，摘了這膽大妄為之人的項上人頭。

可是，此刻自己該怎么辦？虎落平陽，是否還該擺出東荒公主不失威儀的架勢來？

手掌下，不由用力抓緊了身側的衣裙，生生掐出了滿把的水珠子——冰涼至極，令她渾然一驚。哦，不了！今時已不同往日。

她突然想明白，手中又是一松，心里竟也是一松。

還好還好，嬤嬤看不見，也聽不到這個家伙的聲音。那么她自是不會不分時局地橫插一杠，而帝父……帝父此刻也不在，更不必蒙此大辱了，不然怕是氣得胡子都要直了，而自己也不屑再擺什么東荒公主、或許還是未來女君的架子了，反正自己是瞎了沒錯。

不過，若自己真已成了一個無用之人，這個人又為何還會找到自己？

一個無用之人，何須勞煩他人費心分出一絲神魂來遙遙探望？

若不是有心相助，那么便是有心利用了。

那一縷抱臂的游離之魂并靜靜看著她。

她眸中瞬息萬變，雖曾茫然無神，卻有如飛鳥尋陸。此刻卻又鋒利無比，露出洞穿一切的敏銳之色——這不該是一個瞎子所有的，不！就算不瞎的人，也未必會擁有。

忽聽她反問：“我若無用，你來找我作甚？”

那魂緩緩松了手臂，一雙寬大的袖子凌空晃了晃，似乎是在無聲中承認了。

“你不必再三試探于我。”她甫笑了下，這下卻笑得并不溫暖，倒顯得十分地機警，話語里如是商人估價，“我說過，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她的聲音冰冷，話卻實在，“你要我做什么？又能給我什么？只要代價相等，我自然遵從。”

真是個爽利人，那縷神魂欣然回答：“我要做的，便是能給你的。”

“什么？”

“指一條明路吧。”神魂伸出手指，在東荒公主的輕輕眉心一點，一寸靈犀瞬間鉆入她的靈臺，“看到了嗎？在沙漠的那一端……”

在他的牽引下，東荒公主只覺得額頭一涼，然后黑暗的眼前瞬間明朗——出現了一片她未曾見過的景象。

——廣廣的天地，漠漠黃沙。那是四域沙漠中的一片極地，會長時間的脫離白日的烈焰驕陽，只與星辰相伴。

在沙漠中，晝夜溫差是極大，天一下子就涼了下來，而相對于白日的燎灼，夜晚的沙漠該是冷寂無比的。

然而在北漠的某處駐扎著幾十頂堅固漂亮的獸皮帳子。它們錯落有致的圍在一起，形成了沙漠上的一個龐大的部落。帳前篝火噼啪燃得像太陽那么旺。那些在沙漠里生活的人將厚厚的棉襖和皮靴脫了放在一旁，正烤著暖和的火，吃著噴香的羊肉，炙喉的烈酒一灌到底，渾身舒坦了，酒勁卻大得狠，直直得沖入腦門，惹得他們放肆的高歌，圍著通紅的火堆載歌載舞，十分快活。

——好一個笙歌之宴，竟讓她想起東荒那日夜歌舞升平的帝都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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