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地宮】

她的眼睛，從施展了那場龐大的術法之后便開始壞去，原本她只是覺得有些刺痛，可好在還能看得清東西，因此也并不在意。原以為只要休息一陣便會好，可是閉目之后，再次睜開眼來，除了麻木之外，便是什么也瞧不見了。

——瞧不見了？竟就這樣瞧不見了？

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好。如果好不了，那該怎么辦？

不過……這樣也好。

如果就這樣徹底失明了，再也看不見東西了，那么、等自己有朝一日回到東荒那片故土。也邊不會因為看到滿目蒼夷的家園而感到心痛了吧？啊……不知道，那兒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

來自遠方的落魄公主靜靜地呆坐著，她既沒有哭泣，也沒有發瘋，冷靜得仿佛事情也沒有發生，仿佛那個失明的人并不是她自己。湛藍的眼睛里目光深深，仿佛已穿過了重重的石壁，奔過漠漠黃沙，在頃刻間抵達了另外一片澄凈的天地。

——曾經東荒是一片多么美麗的土地啊。

海水是那樣的清澈，拍著礁石綻開雪白的浪花，魚兒不停地從大海中高高躍起，聽說海的中央還生活著人身魚尾的神，總會在沒有人的時間里浮出海面，與天空中飛過的海鳥遙遙相對，訴說著人類無法聽懂的秘密心事。

還有春夏里山谷中盛開的花里年幼的孩子們總是歡快地奔跑成一團，直到夕陽西下，炊煙裊裊，才依依不舍地各自還家。而每到蘭夜節，年輕的男子女子會將將紅紅黃黃的鮮花互相贈予，若是收到了意中人送地花，會樂得直將一雙藍眼睛彎成月亮一般的形狀。

他們都說，海國的子民都擁有一顆如同海島那樣獨立堅毅的心，也只有海國的子民才能擁有大海那般清澈湛藍的雙眼。

她想著遠方的那片故土，神思如飄絮一般，遠遠近近，一時又不知去向了何方，就這樣便失了神。

而在空蕩蕩的地宮里，除了她和那個年老的婦人，死氣沉沉的氣氛中，還有一縷不可見的神魂在她眼前左左右右的游離著。他正打算著要不要離這個不爭氣的落魄公主遠一些，畢竟，這個他原本要委以重任的人，已經成了一個瞎子。

如果就這樣把事情脫手給她，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思考著，將目光投向這個女人，目光恰好與她湛藍的眸子對上。

那雙眼睛，像海一樣，茫然、平靜，像是藏滿了天和蓄滿了水，是沒有底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這樣憑空對了一會，他的心里忽然動了一下，挪動腳步，重新將臉湊了過去，輕啟的唇瓣，聲音落下如同緩緩凝結的雪花：“你是不是……看見我了？”

渙散的雙眼，忽然凝住了。

“是。我看見了。”她一字一頓，低低地回答。

冰冷的臉上終于微微地勾了唇角——看來，她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差勁。

“您在說什么？我的公主。”一旁的卻嬤嬤不解地問道。

東荒公主將目光怔怔地投向了面前的一片空氣，顯然，神色肅然之下，并未有時間回答這個老人家的問題。

那片透明的神魂則轉動著頭顱用迷離的細細地眼神看著她，仿佛在仔細地琢磨著一件精致的器具。

而那一張緩緩轉動的臉原本是那樣的俊美——卻因為那雙奇特的眼眸，使他展露的笑容都變得詭異而瘆人起來。

“看來，我并沒有高估你。”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東荒的公主回應他：“你從很遠的地方來。”

“對。”

“你找了我很久。”

“對”，他重復。

美麗的女子也勾起了唇角，像是心照不宣的笑了：“那我……可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