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傅祈卿向著眼前的老者微微行禮，神情淡漠。而身旁的男子臉上的神態依舊，只是眼底的光突然冷了下去，全數寂滅。

老者點了點頭，眼神躲避了一下，卻又很快的恢復如常，姿態嚴厲地坐在兩人面前。

殿門關上了，門外候著的人只剩下一人，倚著柱子的云青兮頓時有些想不明白，當日這具身體重傷，就算有她的元魄附在上面，可是她的元魄也只剩下一成功力，不足與救下這一命，剛才聽這老人家所說，是因為被治鏡閣風初殿主竭力所救，可除非她這師父修為已達仙級，手上又有什么保命的丹藥，否則不易。

可瀛洲養著的那幾位仙人，從未有弟子見過，便也有可能只是為了引來修仙之士所打的幌子，仙人所煉丹藥才多少有此起死回生的作用，她明白的很，修仙之人與仙人，可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輕掩著眼眸的人，等著傅祈卿走入殿內，云青兮此時突然抬頭看向不遠處的云端，便是這幾日，一直覺得有人監視自己，可要做到這般身形不顯，九重天上也只有達到一定階品的人才能，但前世她不過一個不起眼的散仙，何來的恩怨，便是她飛升之時遭到的偷襲，也是至今想不明白。

如今看來，皆是這兩世的氣運不濟。

今日的云有幾分慘淡，晴光消失了大半，瀛洲之上大多見不到大風大雨的景象，所以云峰養花草，唯有赤羽峰上還有雷霆之擊，之前長殿主飛升之時，瀛洲有幸瞧見的弟子想必是永世記住了這幾道霸道雷劫。

成仙需得歷雷劫，云青兮揚起的下巴上透露出幾分倔強，她雖自認為與任何人沒有恩怨，可是修仙之路絕不簡單的只是自身修煉而已，他人的妒忌與覬覦，無一不是成仙路途中的毒蛇，可唯求心正，待機緣到來之日。

至于她為何如此執念于那個地方，還真是說不明白，將視線從云端上落到赤羽峰，云青兮眼底的煙青色越來越厚重，這下山調查一事，依眼下的局面，大概是要一段時日。

“祈卿回去回復師命了。”傅祈卿走之前還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側的少年，明羽的身份他也是不知，雖拜師于治鏡閣，可明顯瓊華殿殿主比之風初殿主還要關心明羽的修為。

因為二師兄陳揚被關入禁崖，四師弟遇害在后，如今瓊華殿選不出合適下山的人選，而師父的意思……是想讓五師妹下山。

剛才提起明羽也在此回下山的人選中，雷戟殿主明顯不太情愿，只是沒有過于表現出來，但此事，師父也是明顯重視的。

“師兄，走好。”殿外的云青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語氣中似乎還透露出一絲歡愉，傅祈卿隨手關上殿門的動作一頓，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

云青兮目送著眼前人，便是這個背影，清絕冷色，越發清晰卻又越發模糊起來，她隱約覺得有哪里不明了。

在云青兮恍惚中，眼前人突然停了下來，傅祈卿回頭看著身后站著發愣的女子，好看的眉眼因為放下防備而柔和了不少，那雙往日呆滯無神的眼眸里，像是藏著這瀛洲山水，水霧朦朦。

“師妹，此次隨同下山，還請路上多多照顧六師弟，明羽第一次離開瀛洲，大概不知凡間的法度。”這話聽來，多了幾分人氣。

只是這話中之意，云青兮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可是她也要前去調查。

“師兄此話……”莫不是在逗她的，依她現在的修為，不及瀛洲任何一弟子，再說剛才與雷戟殿主對視的那一眼，后者明知明羽也發現了一些線索，但不打算讓明羽插手此事，由此看得出雷戟殿主護著明羽，且不是一般的保護。

至于今日此番招明羽來見上這一面，也不是她想的那般，而是不愿她那直性子的師弟牽扯進來。

可是傅祈卿接下來的話……

“雷戟殿主對于人選安排也無異議……”傅祈卿頓了頓，視線落在云青兮有些難看的臉上，略冷的眸光似乎是在揣摩著眼前人的心思，便道，“若是師妹是擔心此事。”

云青兮扭頭甚感奇怪地看著傅祈卿，一是明羽與瀛洲眾人來往不多，二是眼前人也不像是好管閑事，愛聽墻角之人，怎得就知道雷戟殿主與明羽，還是說……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有些無趣的撇了撇嘴，云青兮突然微瞇著眼看著傅祈卿，傅祈卿前來是轉告云起殿主的話，想來這一向沉悶的水云榭殿主，也是善謀心計之人。這里面的門道，從顧青的尸體被送回，到與蓬萊約定此事，她不認為里頭沒有人為的痕跡。

雖不知瓊華殿殿主派往凡間的人是為了何事，但凡間近來改朝換代，鳳曜王朝可不是一夕之間覆滅的，否則兩位師兄怎得一去便是三年時間，可縱使有他人相處，這王朝氣數若用盡，自有下一姓的帝王出現。

這便是凡間的法度，不可用仙人等術法扭轉。

“師兄此話有理。”云青兮一時收斂了所有鋒芒，她只不過是一名瀛洲普通弟子，殿主命令在前，需得遵著便是了。

傅祈卿見著眼前人態度幾乎是一瞬間的扭轉，竟是有些看不明白，他這師妹確實與往日不同了。

“那不知這一樁案該如何算？”云青兮有些討好意味的問道。

涼薄的聲音響起，這幾個字可是令云青兮之后幾日一直心神不安……

“誅仙之案，凡人誅心。”

若是凡人誅仙，必定是生抽魂魄，死后尸體遭眾人踩踏，永世不入輪回。這般重刑，卻是虛無之境司明境殿主所掌三界法度之外，唯一不過問的。

如此，瀛洲是懷疑四師兄的死乃是凡人所為，可顧青還未修煉成仙，莫不是……云青兮眼眸一暗，唇色竟有些慘白。

她下意識……凡間也有神仙，且那位神仙平日里張揚的很，她前世時便不乏有人想要他的命。今世還不得見上一面，可季夜的名字已經從冥界生死簿上劃去了，就算依著凡間的法度不得用法，可還是仙身，元魄十分純凈，可細細想來，她一直忘了一件事，第三年年初，季夜沒有如約送來一幅畫……第三千零三張人間盛世圖景。

她與他初識，正是前世從睡夢中醒來剛有了意識的時候。

而季夜，乃是鳳曜王朝的當朝帝師，當年她不懂此人怎會拋開天界的清閑日子而愿去凡間嘗人生七苦，亦是現在也不懂……可鳳曜王朝覆了，那幅筆墨缺了。

云青兮突然轉頭看向緊閉著的大門，眼神中的蒼涼可見，這世間唯一還能說上話的人，便也這般……或許，不是她氣運不濟，而是與什么人結了怨，或許，不是她一直以來的預感有錯，而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