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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算計

  • 五十年代紀事
  • 秋楓白露
  • 3050字
  • 2018-10-13 23:40:51

姜言在奚兆燁的肩頭昏睡了過去。

想著她日常還要喝藥,奚家兄弟并沒有帶她回奚家莊。

姜言醒來,望著房梁上的竹桿青瓦,及炕外的青布縵帳,一時有些茫然,這是哪里?

不知是什么時辰,一旁的炕桌上,罩著透明玻璃的煤油燈灼灼地燃燒著,照出一室光暈。

姜言掀被坐起,下炕穿鞋,撩起青布帳,對面的窗格上映著一輪春月。

“你醒了!”

聽出她的聲音,姜言有股塵埃落定之感。

轉頭望去,了秋從地上的蒲團上坐起,暗色從她身上褪去,面容在燈下清晰起來。

“阿彌陀佛!師傅!”姜言剛醒來,嗓音透著干渴的暗啞。

“嗯!”了秋捻著指尖的佛珠點頭,“慧利說你晚上還要喝藥。戌時末(晚上9點),各院落鎖,拿藥不便。

不知你幾時醒來,我便讓她將你帶來了百草堂。需要用什么藥,你也方便。

就是不知,你這藥是誰你給配的?用的是鎮上的哪位大夫?”

對上了秋落在臉上帶著審視的目光,姜言瑟縮了下,囁嚅道:“弟子……夜間偶有咳意,不敢頻繁勞煩師傅,便按師傅給的藥典自尋了些荊芥,防風、牛蒡子、白蒺藜、丹參、赤芍、黃芩、連翹……煎服,連喝了幾日,倒也止了咳,還是師傅教的好。”

一室寂靜,良久,“這次就罷了!下次不可再自作主張,是藥三分毒,既然你父母將你的身體交給了我調養,有任何病痛不適自應報于我知。

在怎么說,為師習醫近三十年,于藥理一道略有小成,遠不是你個小小藥尼胡醫亂治可比,亂吃藥傷身不說,怕就怕你一個不慎將自己醫治個好歹。”她聲音輕柔,猛一聽滿滿的都是關懷慈愛,細一琢磨,字字貶低,句句含毒。

“是!”姜言低眉。

了秋睨了眼她的衣著,“時間不早了,休息吧!”說著她已轉身朝炕走去。

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姜言不傻卻不愿,捂著咕咕亂叫的肚子,怯然道:“師傅,弟子久沒進食,饑腸轆轆!”

了秋輕掩朱唇,半個哈欠僵在口中,看了眼自己那還在炕柜上疊放的被褥,強忍不耐,厭煩地擺了擺手,“這還沒讓你端洗衣腳水呢。”廓下有爐子,自去吧!”

姜言萬分惶恐,“弟子這就給你鋪被……鋪被……”慌張地爬上炕,一把抱起被褥,抱不動,只得往下推,又用力過猛,全砸在了了秋身上,將她撞在炕桌上。

炕桌一晃,油燈滑倒,煤油流出,“轟”的一聲,半個桌面都燃了起來。

“啊——!走水……唔!”

“閉嘴!別叫!三更半夜的,叫什么叫?”了秋狠瞪姜言一眼,見她老實了,才松開捂在她口鼻上的手,呵道:“邊去!”

推開姜言,了秋搬起炕桌放在地下,掩火清理。

片刻后,才直起腰長出一口氣,一眼對上蹲在炕上還扎著手的姜言,心頭怒火高長,斥道:“不是餓了嗎?”

姜言低低垂頭,望了眼還剩一點油的煤油燈,體貼道:“屋內總共就這一盞燈,師傅還沒休息,弟子若端走燈炷,師傅怕會多有不便。師傅就給弟子一盒洋火應應急,燈留給您罷!”

了秋噎了一噎,從炕桌下的小抽里拿出一盒洋火丟給姜言,冷哼道:“時間不早了,為師明天還要早起,你動作輕點……”

“吱扭”一聲,姜言開門出來,月色正濃,院子的地面上月華如霜,靜謐中透著清冷。

廊下的小爐早已熄了火,姜言摸黑進了柴房,從里面摸出半簍殘碳,點燃,坐上水壺燒開。

水開,姜言從一旁的茶盤里摸出個杯子,燙了幾遍,給自己斟上一杯,就著個冷糕,連飲了幾杯水。

捧著水杯,坐在廊下,望著瑩瑩月色下斑駁的樹影,姜言的心一片靜寂。

精神力絲絲縷縷的溢出,在月色下絞織成畫,立體成影,漸漸籠罩著整個庵堂……佛殿……

早上被了秋一巴掌拍醒,姜言一身晨露,身上的經脈通了大半。她卻不知,這不但有昨晚夜間冥想的功勞,還有墓中那塊頂品白玉的功勞。

掩下眉間的喜意,姜言吸了吸鼻子,只做頭痛狀,要回靜憚院休息。

了秋仔細地打量她片刻,揮了揮手,打發吩咐她道:“回吧!山里不太平,采藥先停幾日。鎮上張施主來請,她舊疾復發,我要帶你師姐慧智去鎮上三天。

百草堂里,由慧聰慧明幫忙料理,用不著你。倒是慧寧那無人照看,你和她同族姐妹,理應多看顧幾分,每天的洗漱,換藥、喂飯……你接手吧!”

“寧師姐因我之顧,從靜憚院搬到了塵院,見了我怕是心中郁結,不易養病。”姜言擰眉不忍道。

“呵!”了秋斜睨了姜言一眼,好似所有的小心思都在她眼底,“那還不好辦,讓她再搬回靜憚院就是。怎么,你不愿?

慧心,往昔你生病臥床不起時,慧寧可沒少照顧你,做人可不能這么涼薄。”

姜言抽了抽嘴角,委屈地掰著手指輕喃道:“年前冬日,她夜間搶了我的棉被,至我風寒,給我端了六次齋飯,拿了我一串琉璃珠串,一塊銀元。

年初,冰滑,她走路將我撲倒,讓我扭傷了腳,給我揉了三天藥油,要了我兩塊錢,一套綢子寢衣……”似有疑惑,姜言抓了抓頭上的僧帽,盯著了秋問道:“去年春上,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師傅,還是當著你的面,借給她的,那次是為什么?我都不記得了,您記得嗎?是我生病了還是摔了……”

“還能為了什么?不是你的經文少抄了兩張,拿了她的應急,讓她遭受庵主責罰,你拿了琥珀蜜蠟佛串哄她。”了秋聽得極欲抓狂,慧寧這么有心機嗎?還是眼前這個太傻?

“不對——不對!那琥珀蜜蠟佛串是曾祖母留給我的遺物。當時只說借,借一個月,這都一年了,還沒見她還我。

要不是師傅你突然說起,我還以為自己這迷糊的個性又犯了,將它丟忘在哪兒了。不行,我去找她要回來。”

望著姜言一溜煙跑遠的背影,了秋一臉茫然,我說起……我說起了什么……不是讓她照顧慧寧嗎?怎么反要起東西來了?

“師傅,慧心讓慧寧搬回靜憚院了嗎?她答應照顧慧寧了嗎?”慧智對著出神的了秋問道。

“我怎么知道,剛才你不是也聽著嗎?慧寧既然這么有心計,想要什么她自會爭取,哪用得著我們替她操心,收拾收拾,去鎮上。”

“師傅,弟子打了齋飯,不吃嗎?”

了秋看了眼炕桌上擺著的咸菜窩窩頭,厭惡地皺起了眉,“拿給慧聰慧明罷,我們到鎮上再吃。”

“唉!”慧智歡應一聲,轉身叫來慧聰讓她將飯拿去。

了塵院

姜言呼哧呼哧跑來,問明慧寧的住所,一把推開屋門,站在門口朝里高呵道:“慧寧,去年春上你借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呢?還我!”

炕上的慧寧一驚,“什么蜜蠟佛串?”

“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還好我剛跟師傅確認了下。現下給你再提個醒,去年春上,庵主讓我們一眾小尼抄佛經一百張。我的抄完放在藤箱里收著,沒想到臨到交時卻發現少了兩張。

當時,你說可以借給我兩張,條件便是我的琥珀蜜蠟佛串借你把玩把玩。

要知道,那蜜蠟佛串可是上任庵主,我曾祖母留給我的遺物,我自是不肯,給了你十塊銀元買了你兩張佛經。”院內一片抽氣聲。

姜言自顧往下說道:“事后,你因缺了兩張佛經,被庵主打了十下手心,舉著手要我補償,鬧到師傅哪里,讓我拿蜜蠟佛串借給你把玩一個月,哄你開心。

可沒說就給了你!

這都一年多了,該還我了吧!”

了塵院一時寂靜無聲,只等屋內的慧寧做出反應。

聽得姜言在大廳廣眾之下,道出前因后果逼迫于她。慧寧躺在炕上瞪圓了眼睛,心下駭然,這傻子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早不要晚不要,蜜蠟佛串出手了,她來要。

奚兆澤犧牲的消息沒有傳出,想來那人應是得手了——

“慧寧,那是我曾祖母的遺物,當時我便言明了,不好給你。你還給我吧!若是讓我家人知道了,不但我會挨罵,你也跑不了……”

慧寧一時心亂如麻,“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別找我!”

“你——!明明你借去了,師傅就在當場,你……你怎么這樣?若不是它意義特殊,給你就給你了,你往日可見我是個斤斤計較的,那些銀元衣服手飾,吃的用的,哪樣不是緊你挑,緊你選……好慧寧,你就別跟我慪氣了,快把佛串還我吧!”姜言紅著眼眶站在炕邊,對著慧寧哀求道。

“你走開!我丟了!丟了!扔了……”

“哇……”姜言捂著臉哭道:“你就是不想給我!搶我的東西!什么都搶!壞透了!”

望著了塵院搖晃的大門,姜言消失在視野里的身影,眾尼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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