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六馬仰秣
- 斟月光
- 冰凌險境
- 2094字
- 2018-10-12 21:00:00
蕊流靜默,臉頰隱顯一抹淺笑,若有似無。
薩摩崇問及之前,這三件事,擾得奕玨心緒不穩,可就在剛剛,薩摩崇脫口而出的剎那,奕玨突然想去逃避。
他怕所思所想,被蕊流親手摧毀。
他對她的感情,幾近卑微。
蕊流抬臉,迎上奕玨略感蒼白的臉,以及他眼神中的閃躲,凝重一瞥。
轉回頭,看著薩摩崇,笑吟吟說道:“我與祖爺爺行走各處,閱盡人間冷暖,世態炎涼,始終不過是名過客。”
“我五歲那年開始跟隨祖爺爺,每臨一地,祖爺爺皆教導只聽只看,但不參與其間。”
“祖爺爺講,個人都有個人的命數,我本不該在此,就更不該擅動,影響左右任何事物。”
“從我記事起,我不知道我是誰,我的父母是誰,我的家在哪里,直至回程前日。”
“崇王爺,這是第一個問題。”
“我與奕珩一見如故,極是投緣,他是合格的、使人肅敬的君主。后來,我遇到奕玨,緣分,不可琢磨,我留在了他身邊。”
“崇王爺,這是第二個問題。”
蕊流說完,看向奕玨,試探著道:“最后一個問題……”
奕玨眼色忽轉,犀利注視薩摩崇,先于蕊流開口:“崇王爺,我們睡在一起,你說我們什么關系?”
蕊流的目光,追隨奕玨這句話,衍行成深邃璀璨,而后,她幽幽開口道:“奕玨,是我此生,再不愿離開的人。”
薩摩崇還是最初那副神情,對蕊流的回答視若無睹,仿佛他方才只是喝了一杯,如今喝完而已,就像這些問題,根本與他毫無牽扯。
好似什么都沒發生,崇向對座的奕玨說了句:“你又欠我一份人情。”
二人趕在天黑之前,回到薩摩延宅邸。
已近深夜,蕊流奕玨各懷心事,皆不平靜。
“奕玨,我想明天回去了。”蕊流輕語。
“好。”奕玨應回。
自此返程。
路上,蕊流和奕玨很少交談。
相互過于了解,會極大沖淡語言的用處,因為彼此心下會意。
他們大多時間,是坐在馬車后端,注視他們經過的風景。
深秋藍絲絨一樣的晴空,和收割后漫無邊際的麥田殘影,掠過眼底時,蕊流想到,蕭國的冬天馬上就要到了。
殘忍就快來臨。
“奕玨,你無法想象,蕭國冬天,人民如何走過。”蕊流迷茫說著。
奕玨凝視著她。
在他眼里,早不在意蕊流說什么做什么,只不過是單純欣賞著她的舉手投足,一瞥一笑。
雪融后,樹枝依舊會長出新芽,暴雨后,曠野還是會綻放惹眼的花。
生命定律如此。
即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人總能借用自己脆弱卻綿延不絕的生命力,想方設法地走過一次次艱險,走到今天。
奕玨送蕊流回到韓府,自己亦折返回王府,已是夜半時分。
但他并未潛進密室,而是找來一大壇酒,獨坐書房,徑自喝了起來。
用的是碗,并未用杯。
他只有一個目的,他想模糊掉自己眼中蕊流的身影。
他必須這么做,而且,必須做到。
蕭國之行并未給他帶來多大震撼,反倒是薩摩崇最后那句話,令奕玨念念不忘,于心間回響。
他感到自己的內心,仿佛被薩摩崇用天眼看了個遍。
那么,他的其他事,薩摩崇又了解多少?奕玨決然打斷思緒,繼續喝酒。
酒量這種東西,應該算是天生的。
奕玨酒量相當不錯,但平時幾乎不飲,只有諸如推脫不掉的應酬,才會意思一下,也從不多喝。
自小到大,他沒醉過。
如今,卻想喝醉一次。
蕊流剛回屋內,衍羽就朝她打了招呼。
“回來了。”衍羽跟隨話音現身,在桌旁坐下來。
“你早到一步。”蕊流回道。
蕊流知曉,自己不管身在何處,衍羽必將隨行。
“衍羽。”蕊流叫了他一聲。
“嗯。”
“可不可以幫我個忙?”蕊流試探地問。
“你說。”衍羽等待下文。
蕊流背對著他,沉聲說道:“是個很大的忙。”
奕玨一碗一碗地喝。
只是,越喝,蕊流的模樣,感覺反倒越是清晰,奕玨皺了皺眉,放了碗,漫步踱到窗前,抬眼仰視夜幕,舒出長長一嘆。
最無奈,便是他的心,如今已不是自己的了。
這不單單為情自苦,更會誤事。
過去的自己,心無旁騖,一心經營,仿佛活著,便只是奪位這一個目的,想去拿的,他自信滿滿,勢在必得。
他一度認為自己是無情的。
料想不到,一旦體會到人的溫度,他也沒有什么不同,也會隨波逐流,也會產生期待。
他突然有些理解母親,當初,為何躊躇,為何最終沒對他的父親下得重手。
轉身拎過酒壇,就地而坐,而此刻心中,偏又因情生起暖意,嘴角跟著稍稍牽起。
奕玨感覺,自己像極一只飛蛾。
尋到火光,明知那是毀滅,自己仍然帶著喜悅,全身心地,撲得義無反顧。
恍惚起身,再次把碗抓在手里,喝起。
奕玨內心深知蕊流的復雜,以及蕊流對他的不單純,可如今,他已全然不想去博弈蕊流的心機,別說把控蕊流,他連自己都把控不住。
蕊流對他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更加不在乎。
他無法阻斷自己對她的好,并且完全不想去要回報。
剪不斷,理還亂。
渾渾噩噩,回避蕊流同時,腦海亦先一步,被迫一次次地加重刻寫,令人無語。
好吧,奕玨決定不再去想。
起身而去,再次尋回一壇。
無念其他,專心喝酒。
窗現黎明曉色,兩壇見底。
奕玨側躺地上,眼光迎向那塊破曉天際。
由灰暗里乍現的光,帶著破風之箭的勢頭,仿佛要闖進眼眶里。
恰逢此時,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可就在合上的剎那,竟似真的看到蕊流的影子飄渺立在面前。
隨后,天地徹底陷入黑暗。
奕玨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睜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奕玨在秋霜曉寒中轉醒,周身空氣靜寂無聲,更覺清冷。
唯獨胸前一抹溫熱,低頭窺探,宛若夢幻。
蕊流伏在奕玨胸前,沉沉睡著。
奕玨只得見她微仰的側顏,臉頰白皙到幾乎半透明。
奕玨抬手輕觸,驚動了她。
蕊流雙臂環住了他,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