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卿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令長久在人間幾百年，也能明白為人處世該明白的。江湖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混得好可以成為萬人敬仰的大俠，或者是人人都要砍一刀的混世魔王；混得不好，那就比窮酸書生還要窮酸。如玉無卿這般曾在江湖上闖蕩幾百年的老手，終究抵不過一場莫須有的“伐冰棍，誅狗蛋”的大運動，被逼的跳下了懸崖，結果發現自己是被捎帶上的，然后還很悲哀的白白挨了一箭，混得如何，實在不是一句話能夠形容好的。

想想玉無卿混得如何，令長久便是下了死決心，自己混的定然不能如玉無卿這般，不說要出人頭地，起碼也得是做低調中突出的那一個。也不強求自己一路走來沒有什么人追殺，但求不招惹全江湖人群起而圍殺，落得玉無卿那般下場，那就實在是沒面子了。

花歸塵也坦言，自己是活的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令長久不置可否，的確，來到人間數百年，自己若有心入世，身上還不帶點兒人情味兒，恐怕可以去西天如來佛祖那兒報道成佛了。想想剛來人間的自己，果然是傲世獨立，清高自比，正正當當的昆侖女君一個。再看如今，執掌姻緣，牽別人的姻緣，也把自己給繞到姻緣里邊，以前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簡單的判定事物，如今卻要像防狼一樣，處處都要思慮周全，實在是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

江湖，于某些人而言，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地方，就像是天下政局，錯綜復雜，說陰暗，說殘忍，說血腥，說屠戮，江湖與朝堂不相上下，恰似是一對孿生兄弟。在人間，令長久也知曉，江湖有所謂的盟主，也有所謂的正邪兩派，也是，凡事都得有個正邪對錯之分，這樣才會有意思，如天宮大殿一般，那就是死氣沉沉，連地獄冥府都比伯亭珺那兒熱鬧。

令長久喚出峘尋鏡，探了探江湖武林盟主，才發現這里根本就沒有什么盟主之類的可以號召全江湖的人。以前倒是有一個，只是天下高手也不乏有心高氣傲的，那個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屁股還坐熱乎，就被三個高手聯合砍殺了，究其原因，只有其中一個高手說了五個字“老子看不慣”，而后，另外兩名也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江湖人士也就相信了，沒有誰能真正做到統領江湖，除非誰想嘗試一下被各大武林高手一起砍殺的滋味。

正思索著，花歸塵走過來，緩緩道：“明日我們去風陵山。”令長久抬眸，問道：“風陵山是何處？”此時，花歸塵已悠然坐在令長久對面，聽她這般問道，便也絲毫不隱晦，一雙好看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道：“風陵有三花，正在尋覓良人，正適合你我。”令長久笑笑，打趣道：“三枝花，你我二人，該如何分配？莫不是我一你二？”

花歸塵聽到“你二”這兩個字的時候，那張如山水墨畫般不容褻瀆的容顏顯現出一絲僵硬，靜默半刻，含笑道：“為夫有何處令娘子不如意？不僅自己要找旁的野花，還給為夫找兩朵野花，實在是過分至極。”花歸塵說這話時嘴角含笑，只是說出來卻莫名讓令長久覺得自己似乎特別不應該說這話，這飛醋吃的實在是……好沒水準！

回過神兒來，令長久倒是問道：“那你方才說那話是何意？”不是說正適合嗎？！花歸塵狹長鳳眸中閃過一絲精光，眉眼含笑，淡淡道：“阿久，你是上了年紀，記不得自己是干什么的了！”此話一出，令長久細細掂量了一下，恍然大悟，自己是執掌姻緣的，那風陵三花尋覓良人，若覓得兩人，自己這姻緣冊便也收獲三對兒鴛鴦，豈不是適合嗎！

令長久干笑兩下，眼神有些飄忽，道：“此言，甚是有理。本君也覺得自己上了年歲，腦子也不大好使了，仙上見諒啊。”令長久這話說的一點真誠的意思都沒有。花歸塵見她一本正經地請自己見諒，驀然想起初見時她語氣生硬冷淡，仿若自己是他幾百年都沒碰上的仇人。而如今，雖是同樣的句子，從她口中說來，卻是格外的近人，不是變了，而是，越發恢復本性了。

想罷，花歸塵又道：“雖是都在尋覓良人，可良人只有一個，該如何，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所以，我們先去風陵等著，與那三人打打交道，平心而論，該如何便如何。還有，風陵三花在江湖上舉足輕重，是三棵好苗子，你想去看江湖，正巧可以。”與那三人打過交道，或許就能讓令長久知道何為江湖了。雖然有時候自己也覺得這很沒必要，但關鍵是能助她完成姻緣冊，總歸是要走一趟的，不去白不去。

令長久聞言，欣喜之余，卻也略有失意，自己本想著闖蕩江湖，雖不想有玉無卿那般凄慘的結局，卻也想有如玉無卿一般的開始，能低調就低調，實在低調不了，那就偶爾高調一下，可如今聽花歸塵這般說，似乎自己入江湖的起點……很高！

花歸塵似是捕捉到令長久眼底的不如意，微微蹙眉，問道：“怎么了？”令長久笑笑，道：“沒怎么，這樣也好，反正只是順帶著看江湖，有并非心中特意想要去闖蕩一番。”她倒是忘了，自己乃神靈，只要是在人間，走到哪兒，起點都比旁人不知高出多少，自己心里愿意低調，也只是給自己一番慰藉罷了。說這話……有些討打啊！

花歸塵也明白令長久心中所想，看她方才那情態，想來也是自己想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言。令長久收回峘尋鏡，邊收邊道：“我聽聞青衣龍君最近過得很是凄慘啊。”前些時日，這條轟炸六界的消息她也聽到了，只是一直忙著把伶川與暮山的瑣事給處理了，也沒過多閑心思去打聽盡緋鴻那檔子事兒。如今閑下來，便就突然想起來這事兒。

花歸塵笑笑，道：“怎么，你想去接濟一下盡緋鴻？”前幾日她便提起過盡緋鴻，現在竟還惦記著，雖然無關男女情愛，可心中仍是不爽快！令長久瞧著花歸塵那情態，心中又是一陣無語，她以前怎么沒發覺，花歸塵竟是這般容易……算了，總歸是自己的人，簡單點，無語也要有話可說，便道：“我沒有這個打算，接濟恐折了青衣龍君的面子。”畢竟前幾日，盡緋鴻的面子已經被水沖得殘缺不齊了。自己此刻拎著銀子去接濟他，只會讓他的面子更碎。

“如此說便好了！好說我們現在是夫妻，財產為共同所有，為夫怎能容忍自己的人拿著銀子去養別的男人！”花歸塵說著同他那如山水墨畫般容顏氣質絲毫不符合的話。

令長久微微扶額，略有無奈道：“早點休息，明日還要去風陵。”唯有睡覺，才可讓心神得到片刻安寧！她倒寧愿此刻的花歸塵是醉著的，說出來那話，簡直是……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