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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稚子之心

潘摯回憶著,她與趙元休的相識,二八少女,懷揣著希冀,只盼著覓得知心人,她從不敢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只是想,夫君待她好,就想父親對待母親那般,數十年如一日,這便夠了。

身為世家女,她不敢有太多的奢望,所以當有一日,她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并沒有寫在族譜,也從潘美的口中得到準信,她將來的夫君,必不會是什么高門大戶,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那時潘美還取笑這個小女兒,如此頑劣,若不尋個低門,只怕要惹禍。

“越王為何與我說這些?”潘摯雙眼直盯著趙元份的雙眼,腦中飛快的閃過無數的畫面,猶如驚弓之鳥,對所有事物起了敵意。

趙元份直愣愣的回以驚詫的目光,“三嫂這是何意?”

“我確實不知這些傳聞,身邊也沒有人告知于我,越王忽然把這等秘事告知于我,是為何意。”

趙元份低下頭,“我竟不知在三嫂心中,我竟是那奸險小人,也罷,韓王妃請回吧。”

潘摯陡然一驚,深覺自己方才言辭有失,趙元份自她嫁進來,一向對她極好,總是三五日就派人來送些小玩意,潘摯一直把他當親人看待,她的確不該誤會趙元份。

“四哥……是我言語不當,我,著實是害怕……”

趙元份十分委屈,似有哽咽,嗓音低了幾分,“我自幼便沒了母親,母親家世不高,族中無人幫襯,父親對我亦是不咸不淡,我總在坊間走動,見慣百姓所說的長嫂如母,大嫂對我也是極好的,卻是長輩對晚輩那種,不似三嫂你,能與我一道說笑玩樂,我做什么也會支持幫襯,從來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指責我不學無術,雖是兄嫂,更似好友。

有些事也許在普通人眼里是秘事,但在皇室便是笑聞。德嚴見過潘府之人,對三嫂都是極盡溺愛,自然不會告知于你,可若是不告知三嫂,他日旁人說起,三嫂豈不淪為他日談資而不自知。三哥不說,必是因為無從說起,我說,是因為視你為至親。”

趙元份一番話說完,視線試探般朝潘摯看去。

潘摯戲做的極好,表面平靜:“多謝四哥告知,有些事情,我的確已經知曉。”

“這么說,三嫂的確是在那侍妾那處出事的?”趙元份嗓音不由提高。

潘摯微微點頭。

趙元份說的沒錯,潘摯正是因為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才會沒有任何防備,正是因為什么都不知,才會淪為笑柄而不知。

“我一直好奇,御醫明明說胎像極好,好好的,怎么孩子就沒了,吩咐人去打聽,輾轉發現和那侍妾似有關系……”

“還有嗎?”

“什么還有?”

“還有……旁的,我不知曉的事情嗎?”潘摯問。

趙元份思索,其實他對劉氏之事,知曉的并不多,當年趙元休將此事藏的極好,若不是趙元休的奶娘發現此女竟是由夫君送上韓王府,深知二人必是不懷好意,擔心影響趙元休的前程,誰知一向對奶娘千依百順的趙元休,頭一回擺起主人的架勢,這才逼得奶娘向皇帝告發。

“德嚴有一話,思慮許久,想與三嫂說,事關長嫂方氏。”趙元份躊躇,這個秘密,他藏了許久,甚至連趙元休都不知曉。

“但說無妨,我與大嫂雖不睦,然而逝者已逝,過往恩怨,都雖她逝去帶走。”驟然聽說方氏,潘摯著實好奇。

“事情發生在秦國夫人告發當日,父親十分惱怒,下令將劉氏趕出東京,終身不得進京,念在她本無辜,父親留了她一命。”趙元休一邊說,一邊觀察潘摯神色。

“三哥從紫宸殿出來,直往東宮走,走到半路時,忽然指著紫宸殿方向,說‘有朝一日,我必會坐上父親的位置,不再受任何人擺布,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哪怕讓我弒父滅兄’,當時只有張旻一人在場,張旻怕三哥再說出什么大逆之言,趕緊把三哥拉走。

那時,我和秦國夫人擔憂三哥和父親起了沖突,會做出什么事,惹父親不悅,一直跟著三哥,當時我們都驚了,然而還未來得及繼續跟上時,就聽到花園另一旁有人說‘憑他也配,王爺當真養了一個白眼狼’。

后來三嫂你進了門,多番宴席,與三哥同進同出,表面上所有官宦婦人十分艷羨,私底下取笑三嫂,還道,韓國公府不知哪找來的女兒,急急忙忙給婚配,都被長嫂呵斥了去,我當時年紀還小,長嫂對我并沒有當一回事,便與我說,‘這個女兒藏的這么深,要么是極為寵愛,要么極為厭惡,劉氏的事過于腌臜,還是別讓她知曉。’

我深深不解,就問‘長嫂不是喜歡三嫂嗎?’

她答‘我是不喜歡她,可也不會拿痛處去捅她。”

這時,潘摯眼睛已經濕潤了,她慌忙擦了擦,慶幸方才與趙元休在馬車時,他曾見過她哭,并不擔憂趙元休疑心。

“多謝四哥告知。”潘摯很清楚,這些事情,若沒有人愿意說,只怕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四哥若還不嫌棄,韓王府新請了廚娘,四哥可要常常來。”

潘摯的語氣十分真摯,趙元份抬起頭來,方才的不快頓時煙消云散,笑說:“那是自然。”

仍然是那個孩童般明媚的笑容,到了如今,恐怕只有這個趙元份,仍然保存這一份稚子之心。

只是如今的趙元份非往日的趙德嚴,自進封越王,加兼侍中、威武軍節度使后,已經是一只腳踏入渾濁,不復往日閑散之態。

回韓王府的馬車上,一路十分安靜,潘摯閉目,裝作身邊無人,就連呼吸也是輕聲和緩。

馬車停下,有人回道:“王爺,王妃,到了。”

馬車內無一絲聲響,張傳到底是新來的,想要掀開簾子往里瞧,張旻攔住,攔著他,遣退圍著的眾人,紛紛躲到一旁。

“三娘,當真不肯與我再說一句話嗎?”趙元休語氣盡顯哀傷,懇求著。

“你若是怪我,打罵我便是,如今對著我不發一語,你厭惡我至此嗎?”

潘摯打心底覺得諷刺,即便是在宮宴,潘摯的確不曾對他有過一語,現在,她更不想。

潘摯睜開眼睛,就見趙元休半蹲著,面對自己,禁不住露出嘲諷似的冷笑,起身,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有許多事,一直都是假的,她一直以為,她與夫君恩愛纏綿,無論她走到哪里,趙元休必然陪著,跟著,今日才知曉,那只是害怕潘摯聽到流言,時刻跟蹤的假象的罷了。

今早的張傳,還有宣德樓外,已經是很好的證明,她已經知道一切,從此……不必再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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