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托馬斯猛烈咳嗽起來,眉目緊緊鎖住,看上去萬分痛苦,比爾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托馬斯主編,您還好吧,要不要我找醫生?”
“咳咳、不用,我吃點藥就好了,沒有大礙。”
從柜子里翻出棕色小瓶,托馬斯主編倒出幾顆藥丸仰頭服下,咳喘很快平息。
比爾看到棕色小瓶身上貼著Codetne字樣。
“陪我坐會兒吧,我的孩子,剛才的事請不要介意,希望沒有嚇到你。”
“沒關系,托馬斯主編。”
比爾坐在托馬斯身邊,他不知道托馬斯的憤怒從何而來,也許和自己被利用有關,也可能是自作多情。
“跟我說說這段日子過得怎么樣吧,我的好孩子,我一直很擔心你,卻只能從漢森那兒得到關于你的消息。”
“......那天夜里,你沒受到驚嚇吧?”
“我沒事,沒有遇到麻煩,生活也過得越來越好,而且我最近搬家了,從漢德太太那里搬去郊區住了。”
“布里特斯的空氣污濁不堪,我想呼吸新鮮空氣。”
“是這樣的,我的孩子,保護好自己。”
“嗯。”
托馬斯虛弱地躺在床上,隨意和比爾聊天,交流不再生澀,只是他們頗有共識地忽略了拿比爾做文章的事兒。
而托馬斯繞來繞去,都在提醒比爾注意安全,離布里特斯越遠越好。
“對了,剛才那位莫斯利醫生,他……”
比爾突然說起,托馬斯瞬間轉換語氣態度,仿佛聽到天大笑話,聲音都變得輕蔑。
“你問莫斯利?”
“他、就是個性格惡劣的偽君子,虛情假意的謊言編造者,因畏懼死亡而將革命真正意義拋擲腦后的可憐蟲!”
“比爾,以后離這種人越遠越好,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就會把你賣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再度激動起來,托馬斯手掌奮力拍打柔軟床面,發出彈簧擠壓聲音,白色床單也更褶皺。
“托馬斯主編,不要激動,注意身體。”
“呼——呼——”
“不用擔心,我只是對那個男人非常失望,他完全變成他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可我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
托馬斯嘆了一口氣,眼神愣住片刻,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有人說人類隨著年紀增長,就會越來越懼怕死亡,本來他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可看到莫斯利的變化,他也只能嘆息。
“托馬斯主編,您對這次革命成果感到不滿?”
好奇地看著托馬斯主編,比爾真心對這些事感興趣,雖然好奇心太重不好,但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
“……”
“這次革命,我不是對成果有意見,只是……”
“只是不滿教會橫插進來,他們也是我們該扳倒的對象。”
“孩子,從兩千年前直到今天,歐德教廷一直占據高位,統治著諾曼人民的宗教信仰!”
“他們是我們的仇人,也是眾多可憐人的敵人,教會成員用他們最愚蠢自私的行為害死了很多人,甚至連……”
托馬斯突然不再說下去,比爾已經聽懂話中含義。
“對了,托馬斯主編,莫斯利醫生還說世界根本不在我們掌握中,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您清楚嗎?”
“……”
“孩子,我只能說,死亡并不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畏懼死亡的大腦,以及不敢跨越恐懼的心。”
“我真正的政治訴求,尚未實現。”
只用一句簡單話語結尾,比爾還想再問些問題,忽然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托馬斯掏出懷表查看時間,不再說話。
“我去開門。”
來到門口,比爾先在門眼里觀察,確認外面敲門的不是一群稀奇古怪又兇神惡煞的殺手,這才把門打開。
“請問這里是新編社主編托馬斯的家嗎?”
“你是誰。”
“嗨,這位朋友你好!”
“我叫甘舒,就是個居無定所的小貨商人,今天是托馬斯.魯德森先生主動聯系我過來,打算從我這兒買點貨。”
大胡子商人穿著牛皮小馬甲,拼命向比爾點頭,臉上堆滿油膩笑容,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經貨商。
“買貨,買什么貨?”
“哈哈,不是稀罕玩應兒,就是些小玩具,不值一提!”
“我的孩子,讓他進來吧,的確是我和他約好的。”
“哦。”
托馬斯突然拄著手杖從臥室走出來,顫顫巍巍坐在軟皮沙發上,甘舒大大咧咧跨入客廳。
比爾看到眼前這幕,心中忽然升起不詳預感。
「奇怪,托馬斯主編要買什么東西,怎么還要貨商親自到家商量?」
「難道......」
比爾不敢繼續猜下去,他的猜測總是很準。
“孩子,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些事要和甘舒先生談,下次我們再聊吧。”
托馬斯主編開始逐客,比爾沒有直接離開,他還想和托馬斯主編單獨聊聊,勸他不要做傻事,完成之前的承諾。
“托馬斯主編,上次我說要請你吃飯,您最近有時間嗎?”
“哦,是這樣的,我的孩子,我還欠你一頓飯呢。”
“我最近記性很差,總是丟三落四,什么都記不住,只能記起年輕時發生的事情,那些故事我很想講給你聽。”
“只是我們改天再吃飯吧,我和甘舒先生還有事要談,下次我一定請你吃大餐,好好聊聊那些往事。”
托馬斯帶著歉意向比爾低頭,比爾無法強求。
“好吧,托馬斯主編,前兩天我在金融街發現一家好吃的東方料理,讓我請你吃大餐吧,我們約好了。”
“好,我們約好了。”
比爾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斜眼不善地看向甘舒,他卻并不在意,依舊用傻笑回應。
快速離開高檔公寓樓,比爾心里驟然升起一絲煩躁,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現這種感覺,這讓他有些懷念。
......
革命已經過去半月有余,普通民眾或許會感到日新月異,街道上到處都有工程隊的痕跡。
資產階級當權,隨著一條條新政頒布實施,保護有錢人的法案越來越多,這種現象導致身價逐漸成為人們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
這看上去可比從前只用家庭出身和血統來判斷高低貴賤,公平多了。
而在布里特斯城郊,一輛黑色蒸汽機車快速行駛在沙土地上,帶起大片灰塵,沙威正坐在警車里,聽隨行警察朗讀最新頒布的警察條例。
“條例第四條,警察必須以憲法和法律為活動準則,忠于職守,紀律嚴明,服從命令,嚴格執法。”
“條例第五條……”
“……”
“條例第十四條,警察對嚴重危害公共安全或者他人安全的精神病人,可以采取保護性約束措施……”
“條例第十五條,為預防和制止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秩序行為,可以在一定區域和時間,限制人員、車輛的通行或者停留,必要時可以實行……”
“……”
沙威拄著腦袋,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新政對警察組織并不友好,而貴族作為歷史遺留問題,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他能想象當資產階級把權力牢牢握在手中以后,軍方和中央還會有一次劇烈交鋒。
不過沙威對那些事情已經失去興趣,甚至對這個國家的發展不再關注,他開始被更有趣的事情吸引注意力。
比如他現在要去的地方,布里特斯女子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