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空間本來空無一物，血肉骨沫四處漂浮，它們緩緩分散又戛然而止，時間在某個剎那間凝固。

比爾只能通過影子眼球觀察，他更感覺奇怪。

「陰影之書中介紹，影子與真實具有統一性和同一性，為何肉體破碎，影子還在？」

「嘶——」

「該死！大腦都被撕裂，為何痛感沒有消失？」

痛苦絲絲圍繞大腦，憤怒連綿不絕，情緒發生變化，影子在大腦部位出現條條絮狀物，它們散發黑亮光茫，膨脹糾纏。

無數黑血滴忽然得到感應，跟隨情緒變形，從水滴狀變成三角，又快速收縮，在不規則幾何圖形中無序變幻。

「死后都無法安寧？」

「這里只有我在自己，難道只有我會遭遇這一切？」

「為什么事情變成這樣，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倒霉的人總是我，是誰在背后偷干壞事？」

「......」

「不知道?。〔皇俏易龅?，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

「……如果我是無辜的，那.……」

「那該死的該變成碎片的臭蟲，究竟是誰?。。俊?

絮狀物突然像麻繩纏繞，系上無數個死結，兀自彎曲繃直！

血液在膨脹，每滴黑血都是寄生怒火的種子，從狂躁不安無序混亂中汲取養分，無數突刺向四面八方迅猛生長！

數億萬滴黑血膨脹擴張，充滿囚籠，黑鐵般突刺如荊棘拼命變粗伸長，重疊擠壓，影子卷入堅硬粗暴的黑血海洋，被無情碾碎融合。

“……?。　?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啊啊啊啊啊啊啊——?。　?

黑血腐蝕思維，用最拙劣的手段浸染發光絮狀物，聲音化作巖石字符不斷擴大，哀嚎在黑血內瘋狂傳播，引起冰冷血液劇烈翻滾震蕩。

海膽模樣的外殼堅硬，內部依然是冰冷柔軟的純黑液體。

一股氣泡從黯淡無光的絮狀物升起，絮狀物像氫氧化鋁與強堿發生反應，分解又生成全新的化學物質，最終完全溶解在黑血之中......

黑血還在膨脹，體積以立方速度增長，很快觸碰到虛假邊界，頂住緊致堅硬如黑鋼的球形黑幕，尖銳凸起頂入黑幕，速度越來越快。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啪！??！

球形黑幕被無數荊棘頂破，籠罩針樹林的黑云也瞬間爆炸，怪物痛苦哀嚎，黑煙迅速向逃離，哀鳴覆蓋整片樹林。

林中生物打了個寒顫，鴉群從高聳松木頂飛向雨勢漸小的天空，形成壯烈景觀。

異動也引起剩余警察注意，沙威很久沒有回歸，他們提心吊膽，生怕警長遇到意外。

而針樹林中，只有一盞煤氣燈還亮著，與松木等高的黑血海膽落在泥濘草地，輕的仿佛沒有重量的影子。

一束黃光打在巨型黑血海膽身上，光線穿過海膽，在濕潤大地映出細長身影。

黑血見光后驟然泄氣，如一條條干癟膠皮氣球，粘連著無數皮毛碎骨肉渣，迅速向內收縮。

血團凹凸扭曲，很快恢復人類大小，仿佛用橡皮泥做原料的曲面高階魔方，自動調解位置，拼成一具成年男性軀體。

影子與軀體相連，嚴格遵循統一原則，恢復原本模樣。

......

小雨淅淅瀝瀝，赤身果體躺在泥里，冷風吹過，比爾驟然打了個寒顫，緩緩撐開眼皮。

眩暈感襲來，眼前慌慌聚焦，他僵硬地坐起來，看著周圍環境，一片茫然。

“我......”

“我沒死，怎么可能？”

“我是怎么回來的，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嗎？”

撓撓下巴，向陷入昏睡警察走去，扒下黑色外衣套在自己身上，他對這種事早就輕車熟路。

漆黑匕首從掌心冒出，比爾眉頭微皺，劃開手指，黑血從傷口鉆出，卻沒有落在地上，一直懸在指尖。

心念所致，黑血悄悄縮回體內，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比爾睜大眼球，影子就在腳下，露出怪異五官，感受思維流動，眨眼之間，他又處于仰視自己位置。

努力轉動視角，兩只影子眼球輕松蹦出地面，這才看清此刻全貌，他的全部意識進入陰影，成為影子。

思維快速溜回肉體，不自覺吞咽口水，比爾可以確定自己掌握新能力，而且這種能力可利用價值巨大！

“那不是夢?！?

“我、我真的變……”

突然停止自言自語，聲音從某個方向傳來，立耳傾聽，好像是一群人。

“沙威警長！沙威警長，你們在嗎？”

“沙威警長，雨已經小了，您在哪里躲雨嗎？”

“沙威警長……”

果然有人前來尋找沙威，比爾轉頭掃過地面，沙威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上蹭滿骯臟淤泥。

略加思考，撿起枯枝捅了捅沙威的臉，沙威吧唧吧唧嘴，食指和中指突然做出剪刀手形狀，在夢中吸食雪茄，完全沒有蘇醒征兆。

抓把泥涂隨意在臉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比爾閉上雙眼，確認自己與昏睡沙威的神情相同……

陷入昏睡的沙威還不知道布里特斯正遭遇巨大危機，革命火焰熊熊燃燒，長官匆匆帶人來到議院門口，衛兵與市民武裝隊伍間的戰爭一觸即發。

議院內部擠滿大量市民，橢圓形圓環會議桌前，上層貴族議員們穿著精美華麗，佩戴高檔小牛皮手套，還有禮帽。

四周布滿玻璃窗的議事廳內，貴族議員本該主導局面，現在只能坐在座椅上聽市民代表發言，他們臉上表情不盡相同，憤怒中充滿緊張。

暴雨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小，窗外還傳來人群喧鬧布滿的聲音，下層議會成員昂頭挺胸，大聲喊出對現有政府的不滿。

“……我們必須開放礦產、武器等特殊行業的生產和經營權，只有讓市場參與調節，經濟才能朝著健康方向發展！”

“賦稅是壓在市民身上的沉重枷鎖，ZF必須高度重視普通民眾的生活成本，減輕沉重賦稅，從根本上提高國民幸福指數！”

“同時我提議，應公開財政收支明細，防止某些貴族官員中飽私囊，將國民血汗錢移做他用！”

“人們生而平等，我們不該遭受不公平待遇……”

商人模樣的中年男人唾液橫飛，他挺著圓滾滾的肚子，站在發言臺上暢所欲言，每當他激昂地表達不滿，臺下便有無數熱烈掌聲爆發。

講完全部觀點，中年商人不忘九十度鞠躬行禮，議會主持人站在旁邊，詢問貴族議員是否同意以上觀點。

上層貴族議員以侯爵以上為首，首相正坐在臺下軟椅旁聽，他們手指交叉撐住桌面，忽然一句我反對從某處響起，引得全體貴族議員附和。

“你們無權反對法律修正！”

“這是諾曼全體民眾呼聲，反對無效！”

“沒錯，反對無效！”

市民群體中馬上爆發不滿，激動的人群就要沖入內場，維護秩序的人手拉手組成人墻，與巨大壓力對抗。

“安靜！安靜！”

議會主持人用實木錘敲擊桌面，發出砰砰砰的聲音，這場議會從早上開到深夜，氣氛卻沒有一秒下降。

“記錄員請認真記下巴爾先生提議，下面請律師代表上臺發言，大家鼓掌歡迎?！?

歡呼吶喊再次從人群爆發，上層貴族議員所在位置沒有傳出任何聲音，安靜得得仿佛鬼區，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青年律師從下層議員處起身，大步走向發言臺。

巴爾先生在下臺時與青年律師相遇，他們互相點頭行禮，青年律師登上發言臺，他穿著深藍色西服和藍白波點領帶，一臉嚴肅地看著下方眾人。

“今天我不是帶著提案來到這里，我只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我希望各位能用心聆聽。”

青年律師筆直站著，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嘈雜人群漸漸安靜，只有貴族們不耐煩地翻開雕花懷表。

“那是1730年寒冬，有個農民帶著雞和雞蛋到鎮上去買，想賣錢給兒子交學費。”

“沒想到他才剛剛擺上攤位，就遇到當鎮長的男爵閣下和他的親戚所長，那位所長和男爵都愛喝雞湯?！?

“所長看到農民賣活雞，立馬將他拷了起來，將雞和雞蛋全部收歸政府，還說農民要判重刑。”

“這家人四處湊錢，派他兒子送過去，當兒子趕到小鎮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四處彌漫著燉雞香味兒?！?

“所長大人手執肥雞腿，樣子威武莊嚴，十分霸道?！?

“那農民銬在墻邊欄桿上，身上血跡斑斑，趴在冰冷地面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兒子把錢送上，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所長剔了剔牙，收下全部金鎊，用油乎乎的手拍他頭說：小兔崽子，長大了要做個好人！”

青年律師原本平靜的聲音不自覺提高音量，微微顫抖。

故事還沒有結束，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講述。

“那晚氣溫冰冷得連呼息都是冰霜，我背著爸爸回家，他一直沒說話，路上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

“他摸著我的臉問我：兒子，你能考上公學吧？”

“我說：一定能！”

“他沉默了半天，最后一字一句地說：學law。”

“我說：好，學law！”

注：這段故事借鑒了《原諒我紅塵傾倒》一段被刪了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