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沒有回復林笑天的問候，而是顫顫巍巍的抬起胳膊從懷中掏出一個已經龜裂的雕花小玉瓶，握在手中怔怔的看著。

蘇憐心看到孟婆的舉動，臉色猛然一變；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卻被孟婆微微搖頭制止了。

林笑天背對著孟婆，見孟婆沒有回應自己，只以為其太過虛弱；于是又開口向蘇憐心問道：“蘇師傅、為何沒見到舒夢芊師姐呢？”

然而、話一說出口后，林笑天就后悔了，臉頰有些發燙；這算什么情況，如今身處險境，為何會突然想起舒師姐呢？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無所謂了吧，反正都是一死，問清楚也是死，不問清楚也是死，那不如問問......

林笑天此時的表情似嗔怪，又似坦然，總之十分復雜，所幸背對著眾人，無人得知其內心的想法。

聽到林笑天的問詢，蘇憐心淡淡一笑，意味深長的反問道：“笑天小子，怎么這時候還關心起你舒師姐了？”

“呃......”

林笑天一時有些語塞，尷尬的解釋道：“一直都沒見到她，我就是好奇問問。”

梁超此時驀然的打趣插了一句：“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聽聞此言，蘇憐心卻是輕快的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竟有些泛紅，莫名的拾起地上三尺青鋒，端在手中癡癡的凝望著，久久沒有言語。

而林笑天被梁超調侃，又聽見蘇憐心在笑，臉色唰的一下便紅到了耳根，為了掩飾尷尬，慌忙說道：“梁超師兄，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尋我開心。”

“哈哈”梁超爽朗一笑，毫不在意的回道：“留下來已然是一死，笑著也是死，哭著也是死；我們來時哭著來，死時為何不笑著死？”

這個想法，竟與林笑天之前有些不謀而合。

孟婆贊許的看了看梁超，道：“想不到你二十來歲的年紀，卻也能如此豁達。”

......

林笑天與梁超兩人的相互調侃，讓殿內壓抑的情緒漸漸散去；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林笑天開始感覺到修為的不濟，對大陣的靈氣輸送越來越吃力。

孟婆看到林笑天額頭滾落而下的汗水，仿佛做了什么決定，和蘇憐心對視一眼后，費力的將手中玉瓶打開，倒出一枚深黑色帶著暗紅紋路的丹藥，拿在手中看了看，便毫不猶豫的將這枚丹藥送入口中。

蘇憐心知道，孟婆此舉是準備孤注一擲了。

這小玉瓶內裝的是鮮為人知的‘歸命丹’；此丹的作用是激發人的潛能，服用者在藥效持續時間內，恢復一部分修為，修為越高者，藥效持續時間越長，但最多不超過三個時辰便會歸命于天。

而此丹的弊端則是，一經服用，必死無疑！

孟婆終究還是不忍心讓林笑天與梁超二人因此殞命。

蘇憐心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息，也恢復了些許修為，見孟婆決然的吃下‘歸命丹’后，即緩了緩神來到林笑天身邊；從身上摸出一塊青白相間的玉符遞于林笑天，開口言道：“笑天，這是進入虛無結界的玉符，結界設在玉心殿；你方才念叨的舒夢芊師姐便在我設的虛無結界內閉關。”

“雖說此次魔道突襲，我們措手不及，但其中并沒有看到合道境強者，你師姐想必應是無恙的，你在玉心殿內握著它，輸入靈氣就可以感應到結界的方位；待此間事了，你可以持此玉符去尋她。”

林笑天聽聞此話，卻是有些莫名的抬起頭看著身旁的蘇憐心，皺著眉頭大惑不解。

見此，蘇憐心開口解釋道：“這次歸元宗受此大禍，先前因為尚有許多疑點沒有解開，所以并未作此打算；可如今你孟婆婆不忍心你們因此喪命，已服下‘歸命丹’，現在我們倆來接替你們二人，你們也從暗道逃命去吧。”

林笑天猛然一下呆住了，神色復雜的看著蘇憐心，腦子里一片混亂，不知該想些什么，更不知該說些什么。

如今不用死了，不是應該高興么？

可林笑天心里沒有半點這樣的念頭，雖然不知這‘歸命丹’是何物，但蘇憐心話里的含義，已昭然若揭。

本想著以自己一條命換得歸元宗其他弟子的命，也不算辜負了當初虎威阿叔的舍命相救；可沒想到現在竟然峰回路轉，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是命不該絕么？還是該說命運無常，造化弄人呢？

或許、在命運的輪盤上，有些人從相遇，便已注定了遺憾.....

孟婆不知如何將梁超換了下來，而梁超此時神色間也沒有半分的慶幸，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眼眶紅紅的來到林笑天身邊，喉頭翻動，沙啞的說了一句：“走吧......”

只是這一走、便是生死決別。

無能為力最心酸，林笑天的眼眶也頓時就紅了；嘀嗒而下的汗水掩蓋了淚水的滑落，可內心的悲傷，又用什么來掩飾呢？

“快走啊！”

孟婆突然一聲高呼，繼而開口言道：“笑天小子，不要優柔寡斷了，婆婆我本就命不久矣，如今遭此重創，更似風中殘燭，只要你們倆能逃出生天，婆婆雖死無憾.....”

蘇憐心也向林笑天點了點頭，道：“不要心懷愧疚，好好活下去，若是有心，將來安定下來后，在此地為我們立個衣冠冢。”

林笑天依舊不為所動，仍然竭盡全力運轉著修為向大陣輸送靈氣。

見林笑天固執，蘇憐心低喝一聲，道：“梁超、將他抱走！”

孟婆吃下‘歸命丹’便最多只有三個時辰可活，甚至可能因為孟婆的年老體邁，或許并撐不了多久；而從此處暗道至后山還有一段距離，情勢危急，倘若再拖下去，孟婆的心血便白費了。

梁超也知此刻事不宜遲，依言一把將林笑天抱開，蘇憐心刻不容緩的閃身接替而上。

接上林笑天的位置，蘇憐心緩了緩心神，低聲對二人說道：“如果有機會，尋一下宗主云浩然與大長老北青山，他們二人目前尚不知生死；但是切記量力而行。”

事已至此，兩人也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

見二人仍在駐足猶豫，孟婆與蘇憐心不約而同的對兩人催促道：“不要躊躇了，快快離去。”

......

聽弦斷，斷那三千癡纏。

墜花湮，湮沒一朝風漣。

生如夏花般絢麗，死如秋葉般靜美。

人生中交織著對錯恩怨，終不過是水過無痕。

所難棄，無非心心點點的癡念，卻一生難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