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男人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咳嗽聲，臉色白如紙，在夜色中顯得尤為刺目。

竟然是項飛！顏如玉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攙扶住項飛。雙手觸到的竟是寬寬大大的衣服包裹著的瘦骨嶙峋的身體！顏如玉的眼淚刷地就出來了，在眼眶里轉了好幾圈，硬是給憋了回去。

見顏如玉上前攙扶項飛，秦風讓出了位置給她，回去車上拿了項飛的行李跟了上來。

顏如玉心疼的不行，忍了好久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怎么了？怎么這么瘦這么虛弱？”

項飛見是顏如玉扶著自己，便盡量把自己的身體靠了過來，頭也低了下來，靠在顏如玉的頸窩處，輕輕地說道：“完沒事，你不要擔心。”聲音帶著安撫，溫熱的氣息吹拂在顏如玉的耳畔，像是讓她安心。

顏如玉皺了皺眉，都這個時候了還逞什么強？但是她沒再說什么，與宋嵐合力把項飛扶到房間的床上坐下。

“師長，行李我已經拿回來放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跟宋嵐就先回去里，有事你再叫我們。”秦風原本是不同意項飛這個樣子出院的，身上的傷都沒好，碰一下就出血，這樣的情況還敢出院，不是沒事兒找罪受嗎？可是他反對沒有用，項飛堅持出院。哎，不就是倆月沒見小情人嗎？至于連命都不要了嗎？這話秦風也就敢腹誹下，師長大人發話，他不能不從。

項飛聞言點點頭，示意二人可以離開了。秦風、宋嵐二人對視一眼，轉身離去。

見二人離去，顏如玉彎下腰幫項飛換好拖鞋。房間的燈光明亮，照在項飛的身上。這時顏如玉才真切地感受到項飛的瘦有多恐怖！那么大一個人，原本健壯精瘦的身體，已經沒有多少肌肉了。

“你餓嗎？我去幫你煮點東西吃。”顏如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神的肆虐。好好的一個人，出了趟門兒回來就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不，我不餓，你坐下來陪我一會兒就好。”項飛伸出手，拉住了顏如玉。寬大的衣袖因為手臂的伸長而縮上去了一截，顏如玉清楚地看到上面布滿了紅痕！

顏如玉反手抓住項飛地手腕，一只手飛快的將袖子擼了上去。半截手臂布滿斑駁的紅痕，紅腫的、新生的皮膚下面是青紫色的血管。

“別看了，皮外之傷。”項飛的呼吸沉了幾分，動作卻沒有遲緩，飛快地扯起袖子，就想拉回去。

顏如玉更快，扯起另一只袖子一瞧，仍是傷痕累累；撩起腰腹的衣服再瞧，傷痕更多更為恐怖！顏如玉臉色黑沉如水，怒火沖天，纖細的身子因為生氣而微微顫抖。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誰弄的？”

終究是瞞不住她，項飛抬起頭，雙眼漆黑明亮；因為消瘦，五官更為冷硬。此刻他就這樣一眼不眨地盯著顏如玉，許久才慢慢開口：“我是軍人，受傷在所難免。”

“為什么受傷？是誰做的？”顏如玉雖未上過戰場，卻也知道這傷并不是普通的傷，這分明是想活活虐死人。

項飛看了她許久，才垂下眼睛，慢慢道：“我傷口有點疼，你幫我上藥。”

顏如玉一口氣上來，差點抓狂，只是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療傷要緊。于是她很狠瞪了一眼項飛，這才轉身出去拿藥箱。等她回來時發現項飛已脫了上衣趴在床上。見她提了藥箱過來，項飛討好地說：“你幫我涂后背的傷，我夠不著。前面問題不大，我能自己涂的。”

顏如玉心肝兒微顫，強忍著內心的疼痛，輕輕地把藥涂滿整個后背。確實沒有辦法，整個后背沒一處好的。涂完整個后背、腰腿，顏如玉想讓項飛反轉身體，幫他把前面也一并涂了。

“那個，那個，我沒有穿衣服。”項飛擔心她倔脾氣上來，非要看前面的傷勢，無奈之下只能如此。

“呃？啊？……”顏如玉臉一紅，她只專注于他的傷勢，滿腔的心疼和難受，并沒有注意到此時項飛沒穿衣服。這會兒聽到項飛如此說，才發現這混蛋這么主動，衣服都脫這么干凈了！

顏如玉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地“嗯”了一聲，落荒而逃。

待顏如玉出了房間，項飛這才慢慢地從床上起來，赤裸著身子走到浴室，對著鏡子慢慢涂抹藥膏。前面的身體更為可怖，胸口旁邊包扎好的傷口暫時不用處理，其他地方全部都是剛剛結痂的傷口！

已經一個星期了，傷口全部愈合，看上去十分猙獰。雖然稍微觸碰一下就很疼，但已經在慢慢痊愈了。原本他以為這次回不來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陰森冰冷的地牢已經消失，雪白的墻壁呈現在眼前，晃花了他微瞇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身上傳來的疼痛依舊鉆心，卻讓他松了一口氣。整整一個月地獄般的折磨，他幾乎麻木了。唯有想要再次見到她的念頭愈發強烈，才能支撐他熬過這么長時間非人的折磨。因為他答應過的，一定不讓自己出事。這次的事情太過蹊蹺，向來掌控全局的他這次居然成為別人算計的棋子。倒不覺得生氣，輸了就是輸了，即便是別人用了陰險奸詐抑或是令人不齒的手段，那又如何？所謂兵不厭詐，自己技不如人罷了。他只是覺得不甘，不甘心失敗，不甘心死在這里——若是他死在這里了，那么顏如玉該怎么辦？他心心念念幾十年的女孩子剛剛跟他定了婚，他就這樣死去了嗎？他能這樣死去嗎？

棉簽沾著藥膏，緩慢地掠過傷痕累累的身體，項飛的腦子里想起那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不自覺手上用力，壓痛了剛剛結痂的傷口，傷口撕裂，滲出些許血珠來。再拿一只棉簽，輕輕沾去滲出的血珠，項飛繼續涂著藥。疼痛對項飛來說并不是件壞事，這意味著他還活著。

一切收拾妥當，他復又躺在床上，閉上了雙眼。

次日清晨，顏如玉一大早就去了市場，買了豬肝、瘦肉和豬大骨。她先是用豬大骨熬湯，又將豬肝爆炒，豬肉切細粒，煲了一鍋豬肝瘦肉粥。

項飛就是被豬肝瘦肉粥的香味給叫醒的，等他打開房門出來，顏如玉已經端了粥放在飯桌上晾涼。看到項飛出來，顏如玉微微一笑，道：“飯已經做好了，快點洗漱吃吧。我已經吃過了，我去上課了。”說完，急匆匆地擦干凈手，帶上書本就出了房門。

因惦記著項飛的傷勢，顏如玉幾乎是一下課就跑出了教室，直奔家里。葉靈犀三人很是納悶，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抑或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覺得她與平時很不一樣。要知道顏如玉很少上課來這么晚的，而且開學這段時間基本都在宿舍里住的。葉靈犀很想問問她要不要幫忙，但是顏如玉一眨眼間就跑遠了，于是只得作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也有自己的隱私，若是對方不愿提，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顏如玉一股作氣趕回家，客廳的門也是開著的，里面沒有人。想來是不怎么舒服，這么想著，顏如玉就想去項飛房間里看看，剛移動腳步，卻聽到一聲驚呼：“我說老大，你不要命了嗎？！怎么傷口又崩開了？你到底有沒有當回事兒？我就說先不要回來，你看看，你看看！”說話的正是秦風。在項飛面前，秦風都快變成老媽子了。

“沒事，不用大驚小怪。”項飛聲音平淡。

“你小媳婦兒看見了？”秦風皺眉，這媳婦兒再好，那也不是醫生，干嘛這么不要命地回來看？

“嗯。”項飛遲疑了一下，說道。實際上，是看到一半。若是顏如玉發現了前面的傷痕，項飛不知道她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敢想，他不愿意讓她傷心讓她擔心。

“呃？那她沒說什么？”秦風難以置信，哪個女人看到這樣的傷口還能無動于衷？連男人都不忍直視。

“軍人，還能有不受傷的？”項飛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哎，我說師長，你至于這么拼嗎？婚也定了，媳婦兒眼看著也到手了，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小媳婦兒獨守空分嗎？”秦風忍不住勸道。這次活動真是太驚險了，如果不是項飛拼了命松了消息出來，如果不是營救及時，這么他肯定就回不來了。想想都后怕！

“嗯。”出乎意料的是項飛這次居然點了點頭。

顏如玉聽到這里，正想推門進去，卻聽到秦風繼續說道：“哎，真拿你沒辦法。老大，你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下胸前的傷口？”

“不用，我昨晚已經處理過了。”項飛淡淡地說道，“若沒什么事，你回去吧，師部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胸前的傷口？？？顏如玉想起昨晚項飛裸著身子趴在床上的情形，他是故意的吧？是不想讓她看到胸前的傷口了。那就是說，他胸前的傷口更為嚴重！顏如玉忍住沖進去扒開項飛衣服看的沖動，艱難地把眼淚忍了回去。既然他不愿意讓她看到，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辜負他的一片心意？

顏如玉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這才叫道：“項飛，你餓了嗎？中午想吃什么？”然后邁步走進房間，瞧見了秦風，像是剛剛發現他也在房間里一樣，問道：“你也來了？要一起吃飯嗎？”

秦風聞言瞬間就激動了，雙眼只冒星星：“我可以在這里吃飯？師長，我可以在這里吃飯嗎？小嫂子邀請我了！”

項飛滿頭黑線，這小子說到吃的就沒節操，雖然他媳婦兒做飯好吃，那也是他媳婦兒，又不是秦風的媳婦兒，興奮個什么勁兒！遂眉眼一冷，不客氣地回道：“不行，如玉還要上課，很忙的，沒空做飯。”

秦風滿臉失望之色，他好歹也沒吃飯呢，師長至于嗎？這么小氣。

顏如玉聽了項飛的話，輕聲道：“沒關系，我做飯很快的，不耽誤上課。”說完，忍著滿腔的心疼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