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于小果開車回海達國際處理了一些日常事務后,立即趕往醫院。
這些日子她都是這樣度過的。在她心里,去醫院的時間才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寇遠的病情得到控制了,他的神情不斷向她傳遞一個信息:他很快就要康復很快就要出院很快就要工作了。
她事無巨細地向他匯報每天的瑣事,他總是靜靜聆聽,眸子里閃動著愛與傾慕:“果果,我開始嫉妒了。”
于小果笑得燦爛:“快了,你很快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他點點頭:“嗯,快了。”
是的,快了。
于小果連蹦帶跳,垮在肩頭的手袋隨著身體的跳動而搖擺,長長的馬尾辮跟著擺出別樣的韻致。今天,她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她寫的方案得到了全班最高分。這是她上MBA以來第一次寫方案,也是第一次按照老師指導的方法寫方案。
熟悉的病房熟悉的過道熟悉的門。她百米沖刺一般沖了過去……
護士站的小護士看到她,一反以往的彬彬有禮,主動向她走過來:“你好!”
顧不得跟她打招呼,于小果徑直走到窗前,隔著玻璃朝里面看,滿懷的熱情突然降到冰點:人呢?
小護士的聲音飄入耳際:“6號病人走了。”
“出院了?去哪里了?”于小果急轉身,問得又急又沖。
“還沒到能出院的時候。說是轉院了。”
“哪家醫院?”
“不清楚。”
轉院?N城沒有比這家更好的醫院了。而且,他應該主動告訴她一聲啊,這樣突然消失真的不像他的風格。
于小果又急又擔心,立刻撥通了手機……,撥了幾遍后,手機里傳來的永遠都是對方無法聯系的提示音。
無奈地放下手機,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一腦子的胡思亂想。
昨天過來時他還好好的,突然就不辭而別,發生什么了?以往,他從不曾隱瞞過行蹤更不曾玩過失蹤,他是一位標標準準的大男人,骨子里有些英雄情結,卻活得無比坦蕩無比敞亮。
那么,就剩下一個可能:他遇到了不測!
想到這,于小果的心揪了起來,她想起了正坐月子的寇茗,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她的號碼:“寇茗!”
周寇茗正給孩子喂奶,聽到手機鈴聲,知道是于小果的電話后,立刻接了起來:“喂,小果!”她倆最近聯系不多,都太忙都太累都千頭萬緒,一個電話,兩人迅速又續上了最好的友誼。
“寇茗,知道寇遠去哪了嗎?”于小果的聲音急切里含著嗚咽。
周寇茗嚇了一大跳:“我哥不在醫院?他沒說啊。”
于小果更著急了:“你爸媽知道嗎?”
“我媽在我這里幫忙照看孩子,我爸在公司。你別急,我打電話問一下爸爸。”
“嗯。”于小果放下電話,惴惴不安地等著寇茗的來電,希望周爸爸那里能有好消息。
五分鐘不到,寇茗來電了,聲音比她還沮喪:“小果,我爸也不知道。正打電話四處詢問呢。”
于小果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邊往醫院外面跑,一邊瘋狂地翻動微信微博qq與各種能獲取信息的媒介,希望能得到他的只言片語……
然而,他什么也沒留下,與他有關的最新信息停留在昨夜微信的最后一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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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往洛杉磯的波音767上。
一位包裹嚴實的年輕人在兩位醫護人員的陪同下,安靜地半躺在頭等艙的座椅上,閉著的雙眼的眼瞼上隱隱有淚的痕跡。
別了,N城!別了,親愛的人們!
默念過這兩句后,他的心情輕松又沉重,不麻煩親人不拖累親人讓他輕松,不知此去能否安然歸來讓他沉重。
一周前,岑明光找到他時,周寇遠剛睡醒,精神狀態極好的他沖這位未來的大舅子笑著點了點頭:“岑董,你好!”
岑明光笑得和藹可親:“寇遠,感覺還好嗎?”
周寇遠表現出藐視疾病的高調:“很好。越來越好了。”
岑明光的眼神有些黯淡:“據我了解,你已經淋巴癌晚期,治療的難度非常非常大,在國內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
周寇遠似乎明白了他的來意,微微頷首后,輕輕地問他:“岑董的意見是……”
岑明光口氣堅決得不容拒絕:“去美國德克薩斯大學的MD Anderson 吧,那里可以帶給你更大的希望。”
“可是……”周寇遠猶豫著。
“別猶豫了。一個月之前我已經為你打點這事了,現在萬事俱備,只等你動身了。”
“有條件嗎?”周寇遠的聲音很虛弱。
“只有一個條件:別讓小果知道。她現在身負重任,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再牽制她的精力了。”
“好的,我懂!”周寇遠明白一位哥哥對妹妹的關心,更清楚自己身體的不堪一擊,在于小果面前表現出的樂觀都是為了讓她放松心情,其實,每天每天的身體疼痛都是癌細胞在向他的身體器官宣示著主權,他很清楚,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接受了岑明光所有的安排,一周后,在兩名醫護人員的陪同下,淡定而不無留戀地登了機。
自始至終,他只告訴了一個人:邱爽。
邱爽有不少缺點,但是她是唯一一位可以跟他無話不談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位相處時間最長彼此最了解卻絕不會成為男女朋友的異性知己。他需要這樣一位放空情緒的好友。
頭等艙很安靜,乘客們各做各事,互不打擾。
周寇遠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那里有他的童年與少年,還有他意氣風發的大學時代……
“寇遠!”一個聲音湊在他的耳邊低低地響了起來,很熟悉很熟悉。
周寇遠意外地睜開眼,邱爽那張化著濃妝的臉熱情過度地笑著:“我陪你去。”
周寇遠無奈一笑:“不上班了?”
邱爽無所謂地一笑:“早就財富自由的人不需要再約束自己了。目前,我的人生只有一個目標:陪伴你,照顧你,治愈你,讓你重獲身體的自由。”
看著她濃妝艷抹的臉,不知為何,周寇遠的雙眼突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