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俠宗艱難地將頭抬了起來，只見冠正堂國字方臉下三綹胡須，相貌堂堂，氣質儒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威武，倒是和張清書有幾分相似。四目相對之時，莊俠宗明顯感覺到對方眉頭皺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緊。

“杜師弟信中說多虧有你的幫忙，他才將五名強敵殺退，你給我仔細說說當時的情形。”冠正堂說道。

莊俠宗理了理思路，簡明扼要地將當時激戰的情形講了一遍，重點說杜正平武功劍法高超，自己只是引開了一個敵人而已。

冠正堂見這小孩思路清晰，口齒伶俐，不好的印象改觀了一些。他站起身來回踱著腳步，思慮著是否該收莊俠宗為徒，大廳內又陷入一片沉寂。

目前冠正堂已收了十八名弟子，都是他這幾年精心挑選出來的資質頗佳的好苗子，其中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十一、二歲，有幾人天賦極好，令他頗為得意。

從今年開始，他感覺收的徒弟已差不多了，決定不再輕易收徒，為此已經拒絕成都好幾家大戶子弟來學武的請求。

如今，杜正平推薦莊俠宗前來拜師給他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以他和杜正平的情義，應該毫不猶豫地收下莊俠宗，但莊俠宗的容貌實在讓他心生反感，帶出去恐怕會惹人笑話。

如果莊俠宗是杜正平至親好友的子侄，說什么也要收下，但莊俠宗只是和杜正平萍水相逢，并無太深的關系，他便想拒收莊俠宗為徒。若是直接拒絕莊俠宗，杜正平會不會有什么想法？這是他在躊躇的原因。

良久，冠正堂開口道：“三沖門門規，品行端正且是練劍之才方能入得我門。你先跟著徐武師他們習武，我考察一番再說。志明，你帶他去安頓一下。”

莊俠宗有些失望，跟著二師兄退出演武廳，他羨慕地望著演武場內歡快練劍的少年，好想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

二師兄孫志明見師父不重視莊俠宗，將他領到徐武師那里，簡單交代幾句就離開了。

徐武師一看到莊俠宗的相貌也不喜歡，又見孫志明并無特別交代，便把莊俠宗當作一般的學徒對待，一上來就支使他干一些雜務，并不教他學武。

莊俠宗非常失望，但也無可奈何。既來之，則安之。他牢記和王四沖突的教訓，學得乖巧起來，給武師們端茶倒水、打飯洗碗，漸漸贏得一些武師的好感。

就這樣，一晃二十多天過去了，莊俠宗只跟著武師們練習了一些粗淺的功夫。每當他偷偷窺探演武場，看到那幫俊秀少年在意氣風發地練劍時，心中就無比的羨慕，夢想和他們一樣在演武場上縱橫馳騁。

而冠正堂似乎把他給遺忘了，不用說他來看一下莊俠宗，就連徒弟也沒有再派一個過來看看。

王四看到莊俠宗被打發在武師們當中打雜，心中非常暢快。剛開始他還有些惴惴不安，害怕莊俠宗有杜正平的引薦被冠正堂收為正式弟子，自己那天的所作所為會遭到懲罰。

現在見莊俠宗如此下場，這證明了他最初的判斷，怎么不讓他高興？看來莊俠宗和杜正平關系也就一般，否則以杜正平在武局的地位，他引薦的人怎么會安排打雜？

他伙同當武師的表弟鄭大剛開始在武師們當中說莊俠宗的壞話，慫恿別人欺負莊俠宗，讓莊俠宗干一些重活、累活。武師們生活單調，有些人開始以捉弄莊俠宗為樂趣。

一日，徐武師把莊俠宗叫到跟前，說道：“你在我們這里學不到什么，這么小的年紀給我們打雜干活也不合適，他們那些人還總是欺負你，不如這樣，你到賬房支些銀子回家去吧。”

莊俠宗愣住了，什么意思，這是要趕我走嗎？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徐師傅，我不走，我要在這里學武。”

“你在這里學不到什么的。”

“我跟周師傅學了一套猴拳。”

“這種拳打把式賣藝還行，不是真功夫。”徐武師開始有些不耐煩。

“那你教我真功夫，我給你磕頭。”莊俠宗執著地道，說著給徐武師跪了下去。

徐武師急忙轉開身子，道：“腦殼打不過調。”說完快步離去。

徐武師的態度影響了其他人，那些人支使起莊俠宗更加放肆起來。

好心的周武師實在看不過去，找了個機會對莊俠宗說：“孩子，你再這么待下去可不行啊！我介紹你到德盛藥鋪當學徒，憑你的聰明勁肯定能干好。”

莊俠宗搖搖頭道：“周師傅，我喜愛練武，我要學三沖劍法。”

周武師苦笑道：“孩子，你想得太簡單了。別說是你，就是我們在他們練劍時也不能靠近。冠總教頭這十八名弟子可都是家世極好、精挑細選出來的，不是誰想學就能學的。”

莊俠宗想說我有杜正平的推薦信，可又一想那封信如果有用的話，自己還會被打發到這兒嗎？便閉口不言。

周武師又道：“聽我句勸，走吧。德盛藥鋪齊掌柜和我是好朋友，到了那里有他照顧，不會有人欺負你，比在這兒強多了。”

莊俠宗心里滿是感激，動情地道：“多謝周師傅的好意，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我還是想學武，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

周武師沒想到莊俠宗小小年紀主意這么正，還想說什么，但怕刺傷莊俠宗的自尊心，嘆了口氣走開了。

到端午節這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幾大車各色禮品送到威遠武局的側門，多名武師被叫來卸車搬運，莊俠宗自然也被喊來當苦力。

鄭大剛和一名叫蔣六的武師在車上卸貨，莊俠宗和另兩名武師在下面幫著抬到小車上，再由其他人推到里面。

有幾名內眷在一旁看著，指點著把夫人的東西送到后堂。鄭大剛見有美貌女眷在場，特別興奮，對莊俠宗吆五喝六，以顯示自己。他看中一名女眷，眼睛不停地往那邊瞟。

也不知怎的，鄭大剛一個不注意，一大箱瓷器掉落下來，朝下面的莊俠宗砸去。有人“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莊俠宗感覺不對勁，急忙一個移形換位閃在一旁。箱子“嗵”地一下重重落在地上，里面的瓷器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眾人一見摔壞了運到后堂的東西，臉色俱是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