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將目光看向莊俠宗，只見他已蹲下身去收拾茶杯的碎片。項、段二人沒有在意，繼續談論著。而莊俠宗在桌子下面已是淚流滿面、心潮澎湃。在聽到項九龍說自己父親時，他還能忍住不讓自己激動起來；但在聽到自己母親時，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終于爆發失態。

他依然清晰記得母親當年臨走之時對他囑咐的話、不舍的神態，如若知道這一走便是永別，他說什么也不會讓母親離開自己。在有母親陪伴的五年是他過得最幸福的五年，雖然那多是模糊的記憶，卻點點滴滴在他心頭打下烙印。后來姬百飛對他也很好，但始終代替不了母親細膩的愛。

他在桌下磨蹭了一會兒，擦掉自己的淚水，使情緒平復下來。而后他故意把茶杯碎片扔到外面，又去凈了凈手，逗留了好一會兒才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此時，項九龍和段德普依舊在熱烈討論著，上官寶珠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時不時還插上一句話。莊俠宗默默地坐在一邊，告誡自己：日后在江湖上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聽到關于父母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自己不可再如此激動、失態。

他記起張清書教他蘇軾《留侯論》中一段話：古之所謂豪杰之士者，必有過人之杰，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品味完這一段之后，莊俠宗的心境逐漸開闊起來，不再為聽到父母的事去傷心糾結。他越來越感到跟張先生讀這幾年書太重要了，這幾年讀書生涯不僅讓自己長知識、長見識，還讓自己明白書中許多道理，這些道理解答了自己許多迷茫困惑，指點自己走向正途。

看著項九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樣子，莊俠宗不禁回想起往昔大雪封山后，和張先生圍坐在火爐旁，聽他談天說地、評古論今的情景，那是何等的溫馨和感動。小孩子愛幻想，有多少夢想的種子就在那一刻生根發芽。

到后來，段德普借著酒興把自己這幾年潛心鉆研掌法，獨創了一套九宮八卦掌的事告訴了項九龍，請他在掌法方面指點自己。

項九龍一指莊俠宗道：“收徒的事你幫我辦妥，我教你幾招掌法都可以。”

段德普哂笑道：“說著說著你又繞回來了。”

項九龍哈哈笑道：“改天找個機會咱哥倆切磋幾下，誰讓咱哥倆有緣呢。”

酒足飯飽之后，送上官寶珠回房休息，她自己一間，莊俠宗三人在她的隔壁，段德普值守上半夜，項九龍值守下半夜，聽著隔壁的動靜。

莊俠宗不想馬上睡覺，想找個地方練劍，活動一下筋骨。段德普看出了他的意思，說道：“這里不方便練劍，我傳你正宗的內功心法，也不讓你白跟著跑這一趟。”現在他已不再糾結，決心傳授莊俠宗內功心法。

莊俠宗大喜過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段德普并不忌諱在里間睡覺的項九龍聽到，人家也是武學大師，并不稀罕自己這點功法；但他用唇語和手勢又叮囑莊俠宗不要把體內有純元之氣的事說出來。

段德普先把最基礎的打坐吐納心法傳給莊俠宗，并把幾處關鍵的訣竅告訴他。而莊俠宗摒除一切雜念，使自己沉靜下來，迅速地進入狀態。他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只剩下大腦中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遨游……

次日一早睜眼醒來，莊俠宗發覺自己還是盤腿打坐的姿勢。難道自己就這么坐了一夜？他縱身跳到地上，感到不一般的神清氣爽，順勢走了一趟九宮八卦步，身體似乎比以前輕快了一些。他心癢難耐，想拔出青鋼劍練幾趟劍法，但屋內空間太小還是忍住了。

這時項九龍進屋招呼他趕緊洗漱吃飯，準備出發。他這才把練劍的事拋到腦后，去忙活起來。

路上，還是莊俠宗和上官寶珠坐在車廂里，項九龍和段德普一個騎馬，一個趕馬車。上官寶珠和項九龍以前就熟識，項九龍打開她的心結之后，她偶爾會主動和項九龍說幾句話，面部表情也柔和了許多。但對莊俠宗，她還是依舊一副冷漠的表情，只不過冰冷寒意少了許多。她有時看窗外，有時閉目打坐，看都不看莊俠宗一眼，更不用提說上一句話了。

莊俠宗懶得去理她，索性自己也閉目打坐練習吐納之法。有失必有得，這一路來回怎么也要兩三個月時間，雖不能練習劍法，但能將內功心法修煉純熟，也不枉辛苦跑這一趟。細細想來，算是一個大大的收獲。

自己這一次跟著大師伯到大都，惹得好多師兄弟眼紅。想想他們羨慕嫉妒的表情，看來也是早都料到大師伯會傳授武功。當上官寶珠和自己坐入同一輛馬車時，和杜正平一起送行的大師兄黃彥超和二師兄孫志明更是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要是知道上官寶珠這副冰冷的樣子，他們還會嫉妒自己嗎？這個伺候人的差事并不好干。每當馬車停下休息時，他都要到車后把出恭用的木桶放到車廂里，然后走得遠遠的，等上官寶珠解決完內急以后，再把車簾打開一道縫，取出木桶，跑到遠處倒掉穢物之后，再放回車廂后面。遇到用水方便的地方，還要沖洗木桶。

與此相比，類似端茶盛飯的活那就太輕松了。就是這樣小心地伺候著，還換不到人家的一個笑臉，真是太悲哀了。

幸好段德普教了他吐納的心法，否則這一路還不知如何熬下來。馬車有時顛簸得厲害，這并不妨礙他練習吐納心法。當馬車晃動時，他的身子也跟著晃動，體內之氣也隨之游走。漸漸的，在運動中他也摸索到練吐納的方法。

正在漸入佳境之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段德普打開車簾，將他喚醒，臉上露出不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