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兔子名正言順的住到了晨曦的家里。她用她的眼淚成功的讓晨曦心軟了。原本說好的只借住一晚的,但是看晨曦也沒有真正要趕她走的意思,便沒有主動提出要走,也沒有說自己要什么時候走。大搖大擺的霸占了晨曦唯一的睡房唯一的大床,晨曦只好在客廳打起了地鋪。
他在第二天問她昨晚為什么哭的那么傷心時,她的回答居然是因為他讓她把工作也弄丟了,身無分文的來找他,卻被他嫌棄著。所以忍不住傷心,所以就哭了起來。
“那你盡快找份工作,然后盡快搬走吧!我這里一個大老爺們住的巴掌大的地方,住著你這么一個大姑娘算什么?傳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晨曦只是這樣對她說。兔子倒是收斂了那頑皮的本色,唯唯諾諾的答應一定會盡快的找工作然后搬家。可是話是這樣說,是不是這樣行動就不好說了。
“杜雨的哥哥來了,聽說你回來了,想見你一面。你的意思呢?”周末的上午,剛吃過飯,在看著小學課本,學校請他教四年級的語文,他一直怕自己教不好,所以總是提前把課備好。才看了一會兒,書允的電話就來了,帶來的是這樣的消息。
他微微愣了一下,杜雨的哥哥?他的記憶有點模糊,好像有過那么一面之緣,是在六年前的那個痛切心扉的夜晚。他不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因為自己已經(jīng)頻臨崩潰。那時他們并沒有任何的交談,時隔六年之后,杜飛居然要見他?會是什么事呢?
“哦,好!在哪里呢?”他有點冷漠,對于杜雨的家人。當他從語嫣口中得知自杜雨下葬之后的這六年里,杜雨的家人從來沒有來過一次給她掃墓,哪怕是一次都沒有。每年的清明和忌日,都是她們幾個好友去的。有一年菲菲特意一連在墓地守了三天,渴望著她們出現(xiàn),但是一次都沒有。杜雨在她們心目中并不重要,甚至微不足道。
晨曦沒有印象,但是他知道那份通知書和證明書是杜飛去簽名的。當醫(yī)生對她們宣布說杜雨因失血過多而死亡時,自己和語嫣等人是一片失控的悲傷,他撲到杜雨身上哭著喊著時,杜雨的家人當時只來了杜飛一個而已。此后的喪葬之禮,杜雨的家人并沒有太多的意見,只說骨灰就供在南山公墓好了。因為是見義勇為,所以墓地由政府募捐來的錢買的。就這樣,她們好像和杜雨再也沒有了任何關系。
晨曦并不知道杜雨和家人有著什么樣的矛盾,但是他是聽說了她們并沒有來給杜雨掃墓之后,心里對那個遠在天國的女孩有著深深的憐惜和疼痛。
聽說杜飛要見他,他還是去了。因為那人畢竟是杜雨的哥哥,杜雨的親人。他在心里不想讓杜雨為難。也許杜雨此刻在天上看著一切呢。
按著書允給的地址,他很快找到了,那是設計院的宿舍,他找到了三樓二號,來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子,慈眉善目的樣子,使得晨曦無法與杜雨的親戚聯(lián)系在一起。
“阿飛,你朋友來了。”聽說晨曦的來意后,讓了進來,又沖房間里喊著。
晨曦才坐定,杜飛已經(jīng)從房間里探出了頭來,見了晨曦一愣,說道:“進來我這里我們再談吧。”又對那中年女子說道:“姑姑,我們有事談,兩杯茶,中午留飯。”晨曦連忙說:“不用客氣了,我們說完話我就走了。”進了房間,他才認真的打量著杜雨的哥哥。那是一個和杜雨完全兩個模樣的人,疏眉目秀,倒是有點娘娘腔的笑姿。如果說這個人和兔子兩個人誰和杜雨有點關系,所有的人應該都會選兔子吧。
“我們見過,你好!我是杜飛。”杜飛伸出手來,但晨曦并沒有也伸出自己的,只是冷冷問:“找我什么事?”杜飛有點尷尬,自己笑了笑,在一張椅子坐下來,問:“你打算就這樣站著聊嗎?”杜飛并不知道晨曦為什么那么冷淡,但是六年前的痛苦經(jīng)歷不只是他一個人感到受傷。他目睹著這個人對自己妹妹的傷心欲絕,然而自己失去的是妹妹,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悲傷并不比任何人少。
晨曦很無奈的也坐下來,“你找我什么事?”
“你好像對我們有什么誤會,你好像挺恨我的,為什么!”杜飛卻感覺到了他態(tài)度中的恨意和冷漠。據(jù)他所知,他是杜雨喜歡的對象,而他好像也喜歡著她,要不然不會在杜雨去后那么傷心,那不是做戲能裝出來的。而他好像也沒有必要裝出那副樣來。
晨曦保持著沉默。為什么?你們心里難道不清楚嗎?他心里恨恨的想著。
“杜雨有些遺物留在我這里,我想,她也許更愿意那些遺物留給你。”杜飛艱難的說道,“我要移民了,很多東西也許都留不住,但是我不能把杜雨的遺物帶走。我也不能隨便丟掉,我想最好的地方就是放在你那里了吧!同意嗎?”說著,杜飛已經(jīng)從一個保險柜里捧出一個小木盒子,看了半響才遞給了晨曦。“這是當時我去收拾她的東西時,留下的一個盒子。杜雨的大多數(shù)東西我們已經(jīng)燒毀了,這個盒子帶著鎖,我想也許是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一直保管到現(xiàn)在。”
晨曦輕捧著,似乎怕驚動到了什么,眼里慢慢起了一層霧氣,朦朧間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輕輕撫摸著木盒,仿佛那是杜雨生前的容顏。
“你們一家移民,以后還回來嗎?難道杜雨死了,你們就可以不用去她墳前給她掃墓了嗎?就可以什么都不理了嗎啊?”晨曦突然情緒很激動,“你把她的遺物保存的那么好,可是你為什么從來都不去看看她呢?”
杜飛臉紅的爭辯著:“你怎么知道我沒去?我偶爾也去的,得空的時候有去的。”
“也許你真的有去,是我不知道。但是杜雨會知道。她看著你們呢!你們誰去看了她,她都看著呢!你們自己心里也清楚。”晨曦生氣了,為杜雨生氣,氣她的家人這樣對她。
杜飛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承認道:“是!沒錯!我們一直都沒有去看過她。我父母沒有,其他的人更沒有!你不能怪我父母。他們老了,經(jīng)不起更大的風浪。她們一生為杜雨已經(jīng)吵的沒有一點感情,最后甚至離婚了。她們有權利不去看她。”
晨曦看著他,冷笑著問:“她們有權利不去?她們也有權利不把杜雨帶到這個世界,但是他們不僅把杜雨帶來了,在她死后居然說有權利不去看她?這是做父母應該做的嗎?”
杜飛沉默半響,終于說道:“其實,杜雨不是她們親生的,她是被我大姨抱來的,跟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這話把晨曦震的目定口呆,這,這,這到底是什么狀況?杜飛在開玩笑嗎?他幾乎是沖上去揪住杜飛的衣領要他說個明白清楚:“你說什么?你說什么?不要因為杜雨死了你們就連她也不認了吧?”
杜飛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生氣,他緩緩的說出實情:“那年我三歲,略懂人事,確確的版本是后來聽我奶奶說的。我三歲那年,我大姨因為不能生養(yǎng),經(jīng)常和大姨夫打架。有一天我大姨去醫(yī)院看病,回來時手里卻抱著一個嬰兒。原來是我大姨從醫(yī)院里偷出來的,她一直都想要個孩子。可是那個孩子有肺炎,原來在醫(yī)院的時候就在治療,被我大姨抱出來之后,更加沒有得到及時悉心的治療,很快轉成了急性肺炎。大姨整日和大姨夫吵架,家里更因為那個嬰兒的到來鬧的翻天覆地。后來實在鬧的不可收場,加上孩子的病又治不好,還不停的貼錢進去,我大姨夫要和我大姨離婚。在百般無奈之下,我大姨就把孩子抱來了我家,請我媽媽代為照顧一段日子。說是等我大姨夫消氣了就來接她回去。
“我媽媽看著大姨喜歡孩子的份上,就勉強答應了。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我們家庭的戰(zhàn)爭在那個孩子來了之后拉開了序幕。我們家并不算是小康之家,但連爺爺奶奶五口是可以糊口的。但這個孩子來了之后情況就發(fā)生了變化。孩子小,什么也吃不下,又生著病,什么都要花錢。我父母常常為此慪氣。而我大姨說好的會來接她走的那個諾言也一直不能實現(xiàn),最后干脆就把她丟給了我父母,不再和我們聯(lián)系了。因為養(yǎng)了一段時間,小孩的病居然慢慢自己好起來了。我母親想,既然已經(jīng)接下了,不如就收養(yǎng)她吧。沒上學之前,我們都叫她‘丫頭’,‘杜雨’這個大名是杜雨的啟蒙老師給取的。
“小時候的杜雨瘦弱的可憐,被小伙伴叫‘小矮人’,她七歲上學,成績一直都很好,但是一直都不能討我父母奶奶的歡心,只有我爺爺對她還可以。我父母經(jīng)常為了她吵架,我奶奶更因為她而和我媽媽發(fā)生沖突。也許是收養(yǎng)的孩子,所以特別敏感吧,一句話也會讓她難過生氣很久。所以爸媽和奶奶都不喜歡她。
“六年前,我父母終于還是離婚了。她們的感情在日日吵架之中被消磨殆盡了。”
“可是,杜雨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為了她吵架呢?”晨曦很不能明白。
“我父親怪我媽媽要答應我大姨收留杜雨,我媽媽就怪在杜雨身上,我奶奶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杜雨,所以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我常常想,如果沒有杜雨,我的家庭也許是溫馨而幸福的。我的童年生活就不會充滿了火藥味,不會那么狼狽。所以我都沒有辦法去她的墳上看過一眼。你明白了?”
“你知道嗎?六年前,當我父母離婚之后,我母親特意第一時間跑去告訴了杜雨,對杜雨說,她如愿了!我母親一直認為是杜雨毀了她的幸福,毀了她的婚姻,她的家!現(xiàn)在你明白了?”杜飛冷冷的看向已經(jīng)呆住的晨曦。
晨曦突然想起當年兔子失蹤,她母親突然在學校出現(xiàn)的事情,難道當時是特意來學校要告訴杜雨他們離婚這件事的嗎?難怪那時杜雨那樣哀嚎著:“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家,什么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朋友,天地之大,卻無處容身??????
“你難道對杜雨一點感情都沒有嗎?畢竟你們是一起長大的,連你也恨杜雨的話,她該有多難過呢?而且,杜雨她有什么錯呢?是你大姨把她從醫(yī)院偷走的,說不定她有一個很幸福美滿的家,有一雙愛她的父母呢?是你大姨把她給毀了。”晨曦為杜雨的身世難過,為她沒有一個真心疼愛她的親人而難受。
怎么會沒有感情呢?七歲就開始幫他洗衣服,包攬著所有的家務,讓他一直做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家里有好吃的不用家人吩咐就會主動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給他??????怎么可能沒有一點感情呢?那是他的妹妹啊。但是杜飛卻沒有說出來,他只是背轉身去,看著天花板說道:“恨多過愛吧。我們畢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離開的杜飛姑姑的家的?晨曦也不知道,但心里從沒有那么一刻,是對杜雨有著那樣深的疼惜和憐憫。她的命運怎么會那么悲情呢?被人從醫(yī)院偷走去養(yǎng),卻遇到那樣一個家庭,當那個家庭遇到危機時,責任都變成了她的。不到十八歲就香消玉殞,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知道,死后居然沒有一個親人來給她上墳。老天爺,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一個女孩?那樣無辜的女孩。她到底背負了怎么樣的罪孽?要這樣來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