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平定州。
李晟基正在和好久沒見的姚猛敘話,親兵上來說有個少年要拜見他。
“少年?”,李晟基眉頭不禁擰起來了。
自從五成糧稅、半年軍餉的事傳開了以后,平定州一下子就熱鬧起來,短短半個月就招募了合格士兵一千余名,還有不少是拖家帶口來的,平定州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自稱“武藝高強”,要與傳說中的承天軍“總教頭”李晟基一決高下,一開始為了收攏人心,李晟基不厭其煩地下場較量了幾場,后來越來越多,李晟基就厭煩了,干脆聲明,愿意投軍的,符合條件的趕緊去招兵點。
不愿當兵的,李晟基也沒趕他們走,這些人都是騎馬趕來的“晉地健兒”,能收攏的話,對自己的騎兵建設也是一大助力。
所以干脆把武藝精通的姚猛調了過來,與契必信對調,還專門讓姚猛應付那些“好漢”。
還別說,經過姚猛下場后,“納頭便拜”的騎馬健兒不少還真是誠心歸附了。
聽說又有少年來“拜”,李晟基朝姚猛一努嘴,要他趕緊去應付。
“大人,那少年聲稱自己是河西麟州楊家的,指名道姓要見你”,親兵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開口了。
“河西麟州楊家?”,李晟基一臉懵懂,不過瞬間便反應過來了,不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楊家將”嘛,趕緊和姚猛聯袂而出。
話不多說,那少年先和李晟基比了近身功夫,十個回合就被摔倒了地上,接著又纏著要比橫刀,李晟基說:“大郎,我這橫刀技法與其他人不同,橫刀不出則已,一出必見血,全是陣上對敵廝殺的技法,你要較量就與我手下這位姚將軍比吧”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的橫刀技法脫胎于東洋劍道,融合了當下一些實用的技法,全是簡單、實用、狠辣的招數,假的部分便是李晟基自己也才修習了一年多,心里還沒有底,河西楊家他可是打定主意要交好的,所以就讓給了姚猛。
這楊重貴果然厲害,身體還沒有完全長成,近身功夫已經很了不起了,橫刀更勝之,馬上鐵槍功夫更勝。
一番爭斗下來,姚猛花了三十個回合才在橫刀上勝了他,又花了五十個回合才在馬上鐵槍的較量中勝了他。
這下楊重貴心服口服了,隨后講述了遇到李承基一行人的經過,又叫了一個楊府的管家和李晟基談皮毛的交易。
“糧食我們倒有,不過你們得自己來取”,一聽這話,那管家、楊重貴便沉默不語了,要到平定州取糧,必須經過太原府、嵐州,楊家再驍勇,也不可能在這兩地橫著走。
看著他們作難的樣子,李晟基想了想安慰道:“大郎、楊管家,不必如此,如果你等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用銅錢銀兩來買你們的皮毛,你等再用這些錢財去嵐州購買,這樣一來,豈不方便許多?”
二人眼睛一亮,趕緊點頭答應了。
二人臨行前,李晟基神神秘秘地拉住了大郎,“大郎,跟你打聽一個人,貴府上有沒有一個叫楊業的?”,大郎一聽有些詫異,難道軍使大人還認識楊家的人不成?腦子里搜了搜,沒這個人,又問了管家,也說沒有這個人,便對李晟基說:“我府中沒有此人,興許在麟州其它地方也說不定,在下一定幫軍使大人細細查訪”
李晟基聽了,心里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這大名鼎鼎的楊業興許還是眼前這位小郎的后人也說不定,想到這里,心里也放寬了,親自將二人送到了壽陽縣附近才返回。
令李晟基想不到的是,眼前這位可是如假包換的楊令公、楊業呀,不過那是他以后改的名字。
目光還是轉向北上的三路人馬。
中間的一路帶頭的是李承訓(大牛),李晟基最鐵桿的親信之一。
隨著橫刀都歐陽浩、姚猛、季無憂三人一路看漲,橫刀都其他將士眼睛里都火熱起來,李承訓也不例外。
一路上他就琢磨開了,自忖論聰明、謀略,他比不過秋悲風,論沉穩大氣,他比不過李承基,大人讓他帶領中路的人馬,他自己琢磨著,一方面是自己姓李,又改了大號,大人雖然嘴里沒說,估計心里還是歡喜的。
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他也是洛陽人,準確來說是洛陽北邊的孟津縣的人,按照大人的話來說,叫什么“洛陽郊區”,但不管怎么說,一個“老鄉”是跑不了的。
其實李承訓這些“琢磨”都不靠譜,李晟基真正看中他的就是他的全面,他哪方面都不突出,但也都不弱,完全是一個帶隊軍官的好人選。
李承訓最后決定不管大人臨行前諄諄告誡的“不在關鍵時刻,不要輕易出示腰牌、文簿”,決定大張旗鼓,就穿著軍裝,亮明身份,一路北上,這太原到大同的驛道是河東最重要的一條驛道,道路寬闊好走,純粹趕路,騎馬快的話兩日可到,稍慢一些三日也就到了。
他這一路以“招兵”為主,其它事情為輔。李承訓也在琢磨如何做好這些事情,新的糧稅、軍餉制出臺后,估計步軍很容易招募,不過騎兵就難了,一是合格的騎兵本來就少,二是馬匹缺乏。
李承訓思忖了許久,最后決定:“要想出人頭地,四平八穩是不行的,必須另辟蹊徑”,決定不在忻州逗留,直接去代、朔、云三州。
代、朔、云三州,加上蔚州、嵐州,都是以前大唐的邊州,除了民風彪悍外,還盛產一種叫“游俠”的群體,這些游俠,都是弓馬嫻熟的騎士,或獨門獨戶,或三五成群,最多也不過十幾個人,再多就是馬匪了。
他們亦俠亦匪,游蕩在這五州的高原、草場、山地,大多數還擔得起一個“俠”字,基本上都是漢人,原本以打擊在五州流竄、搶劫的胡人為主業,自契丹一統漠北大草原,契丹人便成了他們的主要打擊對象。
這些人仗著地理熟悉,神出鬼沒,打擊落單的契丹士兵以及與契丹關系密切的中原政府州縣的首腦,搞得契丹及“唐契友好人士”狠得牙癢癢的,但也無可奈何。
耶律德光曾先后派人知會與他交好的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盧龍節度使趙德均,令他們嚴厲打擊這些游俠,石敬瑭倒好,賣了大力氣清剿,嵐州、代州、忻州的游俠幾乎被他一掃而空,但再往北他就鞭長莫及了。
趙德均則是陽奉陰違,捏著這些游俠與耶律德光討價還價。
這些內幕,不要說李承訓了,就是李晟基都不清楚。
就這樣,李承訓一行十人懵懵懂懂地越過忻州來到了代州,準備大干一場,結果在代州盤桓了大半個月,愣是沒見到一個傳說中的“游俠”,眼看時間不多了,趕緊收拾心情,準備北出雁門關,去朔州、云州碰碰運氣。
雁門關坐落于代州北部勾注山脊,位于山西北部的代縣城北約三十多里的雁門山上。雄關依山傍險,是大雁南下北歸的主要通道之一。
雁門關的圍城隨山勢而建,周長十里多,比承天軍城還大。城墻的南端分別與關城的東西兩翼相連,向北則沿著山脊延伸到谷底合圍,合圍處建有城門。
李承訓一行人來到雁門關下,先是對巍峨的關城贊不絕口,不過看到了關城的防備后卻大失所望。
接近天黑了,城門口卻打開著,進出關的行人絡繹不絕,兩個衣衫破爛的士兵抱著兩個框子站在城門口收錢,關上值守的人一個也沒瞧見——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關?
見是從“太原府”過來去云州“公干”的,領頭的還穿著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軍服,兩個士兵沒敢收他們的錢,揮揮手讓他們進去了。
進到關城,沒聽到鼓角爭鳴,也沒見到刀光劍影,熙熙攘攘的街市讓他們仿佛到了平定州的東市。
一行人找了一家叫“雁門居”的客棧住下了,這間客棧很大,馬棚就可以容納一百匹牲口,客棧分兩層,首層是吃飯的地方,二樓是旅店。
一樓有十張桌子,全部坐滿了,見到是十位“軍爺”,店小二好說歹說才騰出了一張桌子讓他們就坐。
李承訓坐下后,掃了一眼大廳里吃飯的人群,一看打扮,大多是出關行商的,不過有兩桌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桌坐著五六個人,雖是漢人打扮,但那長相、舉止、神態,無一不透露出濃濃的塞外胡人的味道,一個人的后腦勺正對著李承訓,只見那人的唐巾下面并沒有露出濃密的頭發,再看鬢角,也是光禿禿的,契丹人!
契丹人的發型與這個時代的其他游牧民族大不相同,腦袋一般剃得精光,在左或右或兩側保留一撮頭發,有的頭頂剃得精光,周邊一圈頭發,還有劉海,一般不留長須,多為唇上短須,頜下山羊胡子。以后的蒙古人、女真人,甚至日本人的發型都受到了契丹人的影響(之后不久日本成了遼國的屬國)。
李承訓心里一沉,李晟基常給他們上課,訓練時也利用閑暇時間給他們講一些什么對付草原騎兵的心得,雖然沒有明說,都里面只要不是太傻的——太傻的在橫刀都也“畢不了業(李晟基語)”,都清楚承天軍目前這些訓練、裝備、不計成本的吃穿用度,最終的目標就一個——契丹!
另一桌坐著八個人,倒是實打實的漢人,不過個個神情剽悍銳利,一看都不是善茬,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絡腮胡子隱隱是他們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