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下了早朝，陸辰良正準備回府，卻見皇上跟前的李公公急急前來，高聲叫住了他：“王爺留步。”

陸辰良腳步一滯，不解地回頭看向來人：“李公公所為何事？”

李公公先是行了個禮，待起身后，方才答道：“皇上派咱家前來，請王爺前去養心殿。”

陸辰良煙波微動，頷首道：“好。煩請公公帶路。”

“王爺客氣。”李公公說著，轉過身去，領著他朝前走。

兩人一路向南，不過半盞茶的工夫，這便到了養心殿。門口的小太監見到陸辰良，道：“王爺快進去吧，皇上已在里頭等您多時了。”

陸辰良摸不準陸玄麒找自己來的真實意圖，但到底后者是皇上，他沒有拒絕的余地，略一躊躇，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養心殿里，陸玄麒正坐在書桌后面，批閱著案臺上的奏折。龍涎香在爐子里燒著，青煙裊裊，散發出好聞的香味。

陸辰良看著熟悉的周遭，思緒不由得漸漸飄遠了。

小的時候，父皇也曾是這樣，獨自一人坐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折，一言不發。那時，父皇還會抱著他，一起坐在龍椅上。一側的太傅蹙眉勸說，說父皇的行為于禮不合。父皇卻毫不在意，臉上掛著的，是慈父的笑。

只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父皇忽然就不再喜歡他了，也不會再對著他笑了。每次見他，也只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你來了。”陸玄麒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眼來人。

陸辰良收起自己紛亂的思緒，俯身行了禮：“臣弟參見皇上。”

陸玄麒擺手，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道：“這里沒有外人，只有你我，無須多禮。”

陸辰良起身，問：“皇兄命人叫臣弟前來，有何吩咐？”

陸玄麒露出內疚之色，道：“談不上吩咐，只是那日秋狩，害弟妹受驚，朕的心里實在過意不去，所以特意叫了你前來問問，弟妹如今可大安了？”

陸辰良點了點頭，道：“好多了。多謝皇兄掛念。”

“于外，朕是皇上，是一國之君，全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王妃作為其中一員，自然也是，理應掛心。于內，王妃是朕的弟妹，她受了傷，且還是在秋狩時出的事，朕更不該不管不問。”

陸玄麒頓了頓，忽然問：“對了，皇弟和弟妹是娃娃親吧？”

陸辰良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會問起這個，遲疑著點了點頭，道：“是的。老太妃與王妃的母親是故交，這門親事是一早就定下的。”

“王妃的母親不是商人婦嗎？怎么結識的老太妃？”

陸玄麒的這個問題叫陸辰良一時有些答不上來。當初他因心里不贊同這門親事，所以什么也沒有多問。后來老太妃過世，就更加無從得知了。想了想，他答道：“我母親這人慣來顧念舊情，也許是幼時好友吧。”

陸玄麒淡淡地應了一聲，沒說什么。半晌，他突然道：“今日正好得空，左右無事，不如朕和你一起去王府看看王妃吧。”

雖是提議的話，可說出來的語氣卻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陸辰良抬頭看了陸玄麒一眼，后者逆著光，站在陰影里，晦暗不明。

“好。”他道。

因著是去探病的，加之王府就在附近，所隔并不遠，陸玄麒也就沒有大張旗鼓，兩人一輛馬車，兩個侍衛，晃晃悠悠到了王府。

陸辰良領著陸玄麒去了夏荷院，兩人到時，林夏還在睡懶覺，被蓮兒從被窩里拽出來后，手忙腳亂地梳洗好，這才前去見客。

“妾身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林夏盈盈一拜，行了大禮。

“免禮。大家都是一家人，再說又不是在宮里，這些虛禮能免就免了吧。”

陸玄麒問過林夏的病情，又話了幾句家常，而后又將話題轉回到了林夏和陸辰良的親事上：“多虧老太妃心地善良，這才成全了皇弟和弟妹這一對璧人啊。”

林夏不明白陸玄麒說這話的用意，怕多說多錯，禍從口出，便含糊地應了一聲，沒說什么。

陸玄麒又問：“弟妹的母親是哪里人氏？”

這問題若是換做原主，定然是能答上來的，可偏偏林夏不是，只好佯裝出一副尷尬的樣子，道：“回皇上，妾身年初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睡了好多天，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待醒來后，從前的事什么也記不得了。”

“原來如此。”陸玄麒道，不置可否。

眼前的這兩人，一個不知情，另一個又失憶，看來是問不出什么的了。

陸玄麒只好暫時先壓下自己心里的念頭，與兩人說了會兒閑話。陸辰良見時候不早了，也怕林夏坐久了費精神，便開口道：“皇上可要留下來用膳？臣弟府上的廚子雖比不得御膳房的大廚，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陸玄麒點了點頭，道：“也好。吃久了御膳房的手藝，偶爾也該換換口味。你我兄弟二人許久不曾同坐一桌用膳，倒也機會難得。”

陸辰良見他答應，便讓下人傳話過去，命他們好好準備。

皇上要在王府用膳，府里的眾人自然都要出席陪著。柳若曦收到消息，便讓碧兒為自己梳洗。

她換上一襲柳綠的百褶裙，總覺得背后有些不太舒服：“碧兒，這衣服怎么穿上去刺刺的？”

“不會啊，主子。這是蜀錦，最名貴，也最舒適了，老爺特意命人捎來的。”碧兒回答。

“可我總覺得不舒服。”

柳若曦說著，就想去抓自己的后背。碧兒見狀，連忙抓住了她的手，道：“主子，一會兒就要去后廳了，您就是再不舒服，也千萬忍著點兒吧。要是在殿前失儀，皇上怪罪下來，這罪名可就大了。”

柳若曦想了想，也覺得碧兒的話在理，只好悻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道：“那，那好吧。我們快走吧，得先皇上到才行，不能讓皇上等著。”

說完，主仆倆便一前一后朝著后廳走去。